渡平向西而去,一路无话,相安无事,不出一日,便已经到了长安城。他心中感慨万千,上次来此,已经是十五年前了。当年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故人又何在呢?
他比约定之日早了一天,就长安城内多游玩了一整天。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和护城河边,静坐等待。
“渡平师侄!”忽听一熟悉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一名老道笑容可掬。鹤发童颜,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道袍,当真宛若一名老神仙一般。渡平瞧见他,立刻鞠了一躬,说道,“珑远师叔。”
“砰”的一声,珑远忽然感觉有一人撞到了他。他心中不满,转过身去,却没瞧见人影。再低头一看,只见一老人摊倒在地,衣衫褴褛,穿的袍子是又破又烂,隐隐约约却能在肩膀上看见绣了一个小小的太极图。他腰后插了一根拂尘,背了一把桃木剑。但拂尘的头都已经秃了,桃木剑也几乎是腐朽不堪。珑远道人眉目间怒气一闪,冷冷说道,“原来是位道友,还请瞧在老君份上,行个方便吧。”道家都信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是以珑远虽然心有不快,还是客客气气地问候了一句。
谁知那老道竟似喝的酩酊大醉,一张嘴想要说什么说不出来,半天打了个老大的酒嗝,打了个酒嗝还不算,死死抱住了珑远的大腿,不放他走。珑远生性爱洁,瞧他一身污泥,早就要发作,这时已经是忍不住,抬手便要打,被渡平拦住,说道,“师叔,何必跟这么个叫花子一般见识呢。”
珑远尚未有所反应,那老道士竟然跳起来,指着渡平大骂道,“好你个小牛鼻子,敢说你道爷我是叫花子!”他这么骂,可忘了自己穿的也是道袍了。
忽听远处跑来几个家仆打扮的人,飞奔过来,指着老道士说,“你这老牛鼻子!收了咱老爷的钱不干正事。今天你不跟咱回去把说好的法事办了,咱今天可不饶你!”
渡平向来急公好义,这老道士虽然对自己和师叔不怎么尊敬,仍然上前说道,“几位有话好说,这位老道是怎么得罪各位的。”那家仆还没说话,那老道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到渡平身上大声说道,“好徒弟,好徒弟,这几个恶仆瞧你师父身上藏着宝贝,谋财害命!你武功比当师父的强,快帮师父把这些个人打发了。”
那家仆怒喝道,“你这老贼,这会还在说谎!”气势汹汹,举起铲子便要打,他旁边的另一名家仆还明些事理,拦住他说道,“两位道爷请了,小人是这长安太守府的下人,近日咱们太守府出了点邪门的事儿。咱老爷是天天拜神求佛,请遍了长安城的道士和尚,都不好使,前些日子咱在街上见到这老贼。老贼说他能掐会算,一算便算出咱府上不干净,连出事时辰都掐的好好的。”他说到这里,渡平看了他俩一眼,心中想道,“太守府在长安城中只手遮天,你们家出了事,半个城的人都知道,老道走在街上多半都能听到消息风声,怎么能说这老道能掐会算。但这老道连时辰都能算的准,这事可有点邪门。”珑远却是微微皱眉,他来长安已经好些时日,却并未听到这些风声。
那家仆继续说道,“我二人将他请到家里,这老贼装模作样算了一番,说未到时候,叫咱们先打点五十两银子,要回去准备准备。哪知道第二天就被咱发现,这老小子把钱都拿去喝酒了。咱们问他何时施法,他却混似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另一个家仆仍然是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说完了?说完了起开,咱今天非打死这老乞丐。”
珑远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二人前头带路,贫道在贵府做场法事,替你们把灾消了如何。”那暴躁家仆却是呸了一声,说道,“你想让咱俩再上一次当吗!”
珑远心中微微有气,但还是淡淡说道,“贫道只是觉得与二位颇有眼缘,至于用与不用,却全凭二位自己拿主意。只是怕这事耽搁的时日久了,惊动你们太守大人,恐怕就不好善了了啊。”此言一出,那二人大惊失色,那暴躁家仆惊慌失措道,“你、你都知道了?”另一名家仆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住嘴。这二人立刻换了脸色,毕恭毕敬地对珑远做了个“请”字。
渡平耸耸肩,说道,“师叔,你真的要和他们去吗?”珑远大声笑道,“瞧在老君面上。”说完却又和两名管家打了个马虎眼,转身把渡平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咱少阳宮这次来长安行事,到头来估计少不得要太守府的帮忙。咱们先卖个好,以后行事就方便了。”他又拍拍渡平肩膀笑道,“小子,你有的学呢。”渡平冷哼一声,说道,“这俩人说话前后矛盾,满是破绽,定是自己捅了篓子,才急着找人帮忙擦屁股。长安太守贵为朝廷命官,先不说吃着多少朝中俸禄,家中又有良田、产业,怎会派人来追要这五十两银子?就算派了,怎会只派这两个家奴?我瞧多半是这两人做了什么坏事,心中作祟,自己花银子想破财消灾。”
珑远笑道,“好小子,当真聪明,和你师父一模一样!师叔再骗这俩傻小子点银子,带你在长安好好吃一顿。”渡平却是眼中寒芒一闪,说道,“师叔,不管你要占多少小便宜。若当真是作奸犯科之事,这二人的人头,我要定了。”
珑远不寒而栗,渡平生平急公好义,刚正不阿,但手段强硬,对待恶人从不手软。只是拍拍肩膀,跟着那二人走了。渡平哼了一身,忽然又被人一撞,心中颇恼,心想如今长安街头的人都走路不长眼吗,转身一看,却是个小孩子,怒火消减了大半。那小孩低头说了声对不住,便匆匆跑开了。渡平一摸身上,发现少了钱袋,这才明白那孩子多半是一个偷儿。再想去寻,但长安街头熙熙攘攘,他武功再高,又如何找去。叹了口气,只能作罢。那钱囊也无什要紧的事物,但是自己此次出门带的一点钱都在那钱袋里了,另外有几瓶伤药颇为重要。有备无患,这便去了左近医堂。那大夫生意甚好,渡平又是囊中羞涩,大夫老大不耐烦,说道,“老夫这是医堂又不是仁善堂,堂内仍有病人,请便吧。”渡平心中微微有气,也只能无可奈何,转身便要出医堂,却听医堂内院传来一阵咳嗽声。另一人说道,“大夫,这位道长是我师兄弟二人的好友,您行个方便,有什么帐,算在我头上便是了。”
这声音听来颇为耳熟,像是左近才结交的人士。又听那大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王公子可折煞小人了。”渡平这才想起,说道,“如此多谢了。莫不是华山派的王小兄弟吗?”
内院之人,正是王翩羽,而那病人,自然就是中了寒毒的郁胜宗了。他二人回华山途中,郁胜宗中毒甚深,一会昏迷,一会清醒,王翩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凌南飞给出主意,长安繁华,医馆圣手甚多,另外还有位名列七绝之一的“圣手孟尝”,乃是医家的绝顶人物,长居长安。王翩羽的小飞影乃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凌南飞所骑乘的也是玲珑阁驯马师调教出来的千里马,只有郁胜宗的马儿,虽然颇通人性,但脚力不足。他们将马儿寄养在附近驿站,小飞影驮着师兄弟二人,凌南飞一路护送,来到长安,求医问药。凌南飞安顿好二人后,便离开了。
此刻郁胜宗昏迷不醒,只听王翩羽说道,“今日感念道长出手相救,这点小忙,何足道哉?”渡平说道,“你兄弟二人不是回华山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到了长安?”
王翩羽走出内院,叹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小师兄中毒甚深,还未归华山,便昏死过去,凌少侠建议我们还是先来长安的比较好。”他又问那大夫道,“大夫,我小师兄这毒可能解开?”那大夫先前已经把过脉,说道,“尊师兄的寒毒虽奇,但不甚难治。老夫已用丹药延住了尊师兄的性命,却不能完解寒毒,老夫这里还有副单子,只是药引珍贵,难以寻得,两日里若能寻得,尊师兄必能救得。”王翩羽转身看向渡平,道,“总之,就是这样了。道长要买什么药,看什么病,尽管和大夫说一声便是,记在我的账上就好。”渡平虽有心相助,但心想自己身上都是身无分文,制药的钱都没有,只能点点头,说道,“如此多谢了。贫道便也留在此地看守郁兄,王小兄弟有什么要张罗的尽管去好了。”
忽听门外马蹄声急,渡平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就觉得眼前一团火一样的人影一闪而过,一下子冲到郁胜宗面前,王翩羽叫道,“师姐!”渡平定睛一看,才见一名女子,亭亭玉立,风华绝代,虽仍做少女装扮,可也过了豆蔻年华。正是华山派的大师姐陆胜楠。她满脸焦急,替郁胜宗把过脉,还问到,“师父他们已经得了你们的飞鸽传书,胜宗怎么样了。”王翩羽扬了扬手里的药方,在一边说道,“师姐,小弟正要去为师兄抓药,你替我照看着点师兄。”陆胜楠皱眉道,“抓药?此间正是药堂,你去何处?”
王翩羽耸耸肩道,“先生开的都是珍贵的药材,说不得,我也只好回趟家了。”陆胜楠嗯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他,蹲下细心照顾着仍然昏迷的郁胜宗。王翩羽又看了渡平一眼,说道,“道长是否急缺制药素材?小弟家中还算殷实,不如府中一叙?”渡平此时也把郎中的药柜看了个七七八八,确实少了两味珍贵药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叨扰了。”
二人出来了医馆,走走停停,七拐八绕。渡平只觉得街道越走越宽,方向越走越靠长安城中心,两边光景也是越来越热闹。熙熙攘攘,一副太平盛世。不禁想起师父提起当年两国交锋,路有冻死骨的悲惨场景,哪和眼前这般一样,嘴角不禁浮现出了微笑。王翩羽却忽然驻足,向他摆了个请的手势,渡平抬头一看,却发现到了一处府邸,向那院门看去,上面的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字。
太守府。
那看门的两个奴仆显然是王翩羽熟识的,见到他非但不加阻拦,还都喊了一声“公子好。”王翩羽点点头,算是回应。渡平虽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少有和达官显贵有所来往。此时看到‘太守府’三字,还是忍不住惊讶道,“王少侠是长安太守家的公子?”王翩羽耸耸肩幽默道,“道长无需有何顾虑,翩羽只是华山最小的小弟子罢了。”但听里院有人念念有词,二人向里走去,王翩羽近一年在山上清修,未曾归家,看到眼前只是摸不着头脑,渡平却是一脸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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