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所赐御食,不可不用沈湛夹起面前那几片蘸酱的薄切野兔肉片垂着眼帘送入口中。
皇帝在旁看他珍馐在口、却如嚼蜡的模样,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沉默了片刻就当他自己已误以为是婆媳之事了叹了一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执起甜白釉暗划龙纹酒壶,往沈湛手边的空杯倒去边斟酒边道:“这婆媳之事可谓是天下难题,就是朕这里”
皇帝想掰扯几句婆媳之事,就此同沈湛聊开然而母后宽和慈爱皇后温淑娴雅贵妃婉柔娇顺后宫一众妃嫔也不敢在母后面前造次他这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婆媳问题皇帝想掰也掰不出来,最后就重重地“唉”了一声好似难以启齿一般道:“喝酒喝酒”
然而沈湛关心身为当朝皇后的姐姐,听圣上说他这里也有“婆媳之事”,暂从个人低迷心绪中挣脱出来强打精神,含忧问道:“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
皇帝不慎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随意扯道:“为子嗣上的事罢了不严重不严重”
姐姐与圣上之间的事,涉及前朝,沈湛不好多说,只能默了默道:“皇后娘娘对陛下一片真心,定也希望,能早日为陛下诞下龙裔。”
皇帝道:“其实是朕子嗣缘薄,不关你姐姐的事,罢了,不说这个了”,他端起手边满满的鎏金蟠龙杯,朝沈湛碰去,“来,喝酒”
沈湛双手端起酒杯,与圣上金杯轻轻一碰,低首饮下。
皇帝有意将沈湛灌醉套话,而沈湛因心思郁结,也不免有借酒消愁之意,于是杯来杯往,面上渐有醉意,眸光幽亮,神情飘忽。
一壶香烈的佳酿,沈湛渐渐喝了大半,而皇帝自己暗暗控制饮酒,并无多少醉意,他望着已然半醉的沈湛,指抚着金杯外壁,假作闲聊道:“记得小时候一起赴宴看成王娶妃,朕与你,还讨论过,将来要娶个怎样的女子”
沈湛闻言吃吃一笑,醉道:“微臣记得陛下当时说,娶妻娶贤,彼此尊重信任,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就好了”
皇帝道:“朕也记得你说,要娶中意的女子,执手一生,白首不离朕当时还问你,怎么就知道中意了呢”
沈湛又摸上酒壶,自己斟着酒道:“微臣当时道,一眼认定,非她不可,就是中意”
“这些话说了没两年,朕就与你姐姐定了亲,而你,却一直都像没见着这么个人,婉拒了容华一次又一次,不问风月,不近女色,成了京中世家子弟的异类,直到去了青州三年,一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迫不及待地找朕讨要赐婚圣旨”
沈湛随着圣上的话,忆起去年此时那样雀跃憧憬的心情,心中更是苦涩,香醇的佳酿饮在口中,也像是酸的苦的。
皇帝默看他这般纵饮,像是心中愁苦翻江倒海,无法排遣半分,静了片刻,继续慢慢道:“当时,朕既惊讶,也为你感到高兴,遂你所愿,下了赐婚旨,后来,你成了亲,朕亲眼见到,你与你夫人是那般夫妻情深,甚至许下了永不相疑、永不相负的誓言,也深受触动”
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沈湛忆起成亲之夜,他在慕安兄的含笑目望中,走进满目大红的洞房,一颗心在胸膛中跳得砰砰直响,一步步地走向那坐在榻边、令他魂牵梦萦的红衣女子,步伐好像轻缓,似怕惊碎了这世间最美的梦,又好像踏实,一步步地如重若千钧的许诺,负着自己的一生,沉沉地走向她,从此将自己的身心,全然交托与她,执手一生,白首不离。
鸳鸯盖头被揭的一瞬,她低着头,手绞着衣角,只露出一段雪肤皓颈,滟红的灯光萦照下,有如美玉。
他轻声道:“阿蘅,你看看我”
她听到他的声音,却反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遂屈膝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将衣角拧绞地不成形状的纤纤玉手,抬首仰望着她,柔声道:“娘子,看看你的夫君”
她听到这话,方慢慢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神情娇羞,在花冠柔和的珍珠光辉映照下,整个人如被柔光轻拢,清滟绝逸,不可方物。
他为能成为她的夫君,能与她执手相牵一生,感到莫大的幸运,凝望着她的剪水双眸,慢慢凑近前去,吻上了她的红艳香唇。
那一夜,是他此生最为心怀激荡的一夜,他拥抱着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儿,她将自己的一生交托与他,他亦如是,因是平生头次行事,生怕弄疼了她,她却不怕,纵是因痛眸含泪意,亦是紧紧地拥抱着他,如要永不分离,彼此起誓永不相疑,永不相负。
永不相疑
那时在御花园,容华公主含泪抱他那一幕,被她恰好撞见,他当时急得满头大汗地要和她解释,她却直接摇了摇头,平静地望着他道:“不用解释,我们成亲之夜说过的”
她是那般地全然信任他,纵是亲眼见到那样亲密的情形,也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怀疑,正如成亲之夜的誓言。
可他,在昨夜亲眼看到了她与慕安兄的亲密情形,亲耳听到了她说“后悔嫁她”的那些话后,心中疑思如潮,立将理智全然淹没,竟像是笃定了她与慕安兄之间有什么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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