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深了,碧蓝的天空因为黑夜的降临而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黑幔,连一丝的星光也看不到,湛蓝的海水也由于失去了光明的陪伴而逐渐沉浸于黑暗之中,最后,整个大海彻底的隐入了夜色当中,而朦胧的夜色,似乎也在此时与海洋融为了一体,倘若在这个时候置身于海上,眼中所见的必然只有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这黑暗之中,偶尔会有海浪的翻腾声传入耳畔,就是这样一幅被弄墨涂抹得密不透风的画卷,却又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那是灯光,虽然它很微弱,但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仔细观察过后就会发现这实际上是一艘帆船,此时的它正小心翼翼的驶在漆黑且静谧的大海上,生怕碰触到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礁,它行驶的速度是多么的缓慢,似乎已经和这寂静的海面融为了一体,就如同被定格在了海面上一般,就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时刻,这艘帆船的一个房间里却爆发出愤怒的吼叫声,这种声音非常刺耳,就如同野兽的嘶吼那样,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不过发出这种吼声的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人,正是邹韬原来的手下,那名年长的水手。
当这个水手听到千璇说的那句话之后,他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沉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他对千璇笑道:“这位官老爷的说谎技巧可真是高明啊,佩服佩服,可是你猜一猜我是会相信你说的话呢,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千璇亦笑道:“在下认为,你一定会相信在下所说的话。”那名水手道:“非常抱歉你猜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竟然用如此拙劣的谎言来骗我,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这个水手虽然表面上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相信这个谎言,但是千璇的心里比谁都要明白,那个水手的内心早已半信半疑,他说的这些话完全是在硬撑好给自己壮胆罢了,接下来千璇只需要拿出一些所谓的其他人的“证词”给这个水手,那么这个水手就必定会中计,他也能够借此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幕与真相。
那个水手说对了一点,这的确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一般而言是不会有谁去相信这种谎言的,对于这一点千璇自然是心知肚明,更不用说这个谎言还是被用在这四个人里面那个意志最坚强的一个人身上了,可是千璇就偏偏非要这么去做,当然这并不是他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而做出如此失策的手段,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先前曾说过,千璇之所以将这四个人分别关在四个不同且密闭的房间中,为的就是使他们之间无法相互交流达成一致,所以这些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在面对千璇的提问时是如何回答的,更不知道他们的同伴是否会出卖自己,再加之这个水手被长时间独自一人关在一处封闭的空间之中,精神力与意志力都受到了极大的消耗,或许他在面对审问的时候真的能够守口如瓶,但是那种状况只限于他的精神状态冷静的时候,可是此时他的精神早已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之中,而人最容易泄露秘密的时候正是在他不冷静的时候,因此当千璇告诉这名水手他的同伴已经说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内幕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即使还能够在心里自我暗示千璇告诉他的都是谎言,但却又在害怕这件事情真的已经发生了。
千璇见自己的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索性趁热打铁,从这个人这里打开突破口,于是就见千璇接着笑道:“看起来这位大哥认为在下是在这里信口开河,不妨先容在下说完话后再下定论如何?”这次不等那个水手再开口,只听见千璇道:“据这你的同伴所说,你们和另一名水手之所以会来到这艘船上,是因为你们早就知道那个‘钱老先生’会搭乘这艘船,所以你们故意提前来到这里伪装成水手,为的就是提前将这艘船的布局熟记于心,好借此来守株待兔制定杀害这‘钱老先生’的方案,敢问这位水手大哥,在下说的这番话可对否。”千璇的这些话使那名水手心头一震,就见他那张原本黝黑的脸登时变得面如土色,与此同时冷汗不住地从他的额头上渗出,他整个人就好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闭上了双眼软遢遢的瘫倒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良久他突然睁开眼睛,怒目圆睁眼珠瞪得好比是那寺庙金殿里的怒目金刚,并从口中爆发出愤怒的吼叫声,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从他的这幅表现中不难看出,千璇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当然那另外三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告诉千璇任何事情,千璇说的这些只不过是他的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所得出来判断罢了,或者再说明白一点这些话其实就是千璇的另一个谎言而已,但是它与那第一个谎言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要比那先前的一个谎言高明的多,因为它不完全都是假的,而一个谎言的最高境界就在于其内容半真半假,因为这种谎言往往能够让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有时都真假莫辨,而千璇用这一招来对付那名水手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了。
待这名水手吼叫了好久,他终于倦了,再次一言不发的瘫在椅子上,看来他的精神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见这名水手已经完全着了道,千璇立刻问道:“难道这位大哥就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们吗?”那名水手果真不出所料,只见他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道:“究竟是谁?”千璇道:“正是那刘氏夫妇二人,其实这位大哥也莫要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伉俪情深,互相挂念着对方,不忍心看到对方受苦,在在下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便一时冲动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当然千璇才不会去真的动用私刑,他对于私刑向来都是深恶痛疾的,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见那刘氏夫妇夫妻情深,知道假若对其中一人动用大刑,另一人定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伴侣受难,二是他还知道对于一般人来说在严刑拷打之下往往最能让他们说出背后的秘密,甚至说只要是施刑者想要的,都可以凭借这个方式来获得,这也是为何那些草菅人命的昏官总是喜欢在审案时选择用严刑逼供这么一个方法,同样这也是千璇为何痛恨私刑的原因。
千璇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趁机继续道:“既然事已至此,不知道这位大哥你究竟是选择和在下合作呢,还是选择继续死咬牙关一字不说呢,在下可以向你保证,倘若你愿意和在下合作,在下虽然不能确保你受些皮肉之苦,但至少可以免去牢狱之灾,不必在那冰冷潮湿的地牢里度过余生。”邹韬这个时候也抚须上前帮忙劝道:“没有错,念你这臭小子曾经在老夫手下做过几个月的活计,也算有些情谊,老夫这是为了你好才劝你几句,一切还是坦白出来为好。”那名水手看着邹韬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千璇道:“好吧,我同意与你合作,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不知道那刘氏夫妇有没有告诉你‘乱石岛’一事?”千璇正欲开口回答,邹韬却抢在他的前面开了口,他的抢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千璇想要制止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为时已晚,只听见邹韬道:“当然了,那刘氏夫妇早就把那‘乱石岛’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老夫劝你莫要偷奸耍滑,还是老实的交代出来为好。”千璇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气,果然不出千璇所料,就见那名水手突然脸色一变,笑道:“说实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了。”邹韬急得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这......”那名水手打断道:“我说过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不过这些已经是我知道的所有东西了,剩下的,还请恕我无可奉告。”邹韬用他那粗糙的大手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险些把桌子拍个粉碎,只见他满脸怒容道:“你这混账小子,老夫本希望你浪子回头,谁知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是如此顽固不化,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见邹韬那怒不可遏似乎马上就要动起手的样子,千璇急忙将他拉住,往房间外走去,就是这样邹韬好像还不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离开了关着那名年长水手的房间后,邹韬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千璇道:“薛老板您方才就不应该拦着老夫,这种不识抬举的家伙干脆就让老夫来好好教训他一顿,这才能让他长个记性。”千璇劝道:“在下深知邹老板的心情,说句实话,就连在下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留有后手,看起来与在下相比这些人的确是棋高一着。”邹韬奇道:“难道这些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居然能够和薛老板您旗鼓相当。”千璇笑道:“或许他们在处处都占有先机,不过即便如此,我们的手中还依旧保留着一张王牌。”
邹韬问道:“不知薛老板手中还有什么锦囊妙计,可否告知于老夫?”千璇笑道:“锦囊妙计那可是万万不敢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到时候就请邹老板在一旁观看就好。”邹韬道:“哦,那么老夫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二人又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而这个房间里面关着的正是那四人中的最后一人,便是那名姓刘的大汉,这次千璇并没有轻轻的打开门后缓步进入房间,而是一反常态用力一把将房间的门推开,随后快步冲了进去,邹韬也赶忙紧随其后进入了房间,只见千璇对那个姓刘的大汉道:“万分抱歉,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明,那其余的三个人已经招认了全部罪行,但是据他们所说,你是无辜的,所以在下决定立刻给你松绑,现在你已经彻底自由了。”说着千璇便走上前去,竟然真的就给那个姓刘的大汉松了绑,这一系列的举动不仅让那个姓刘的大汉一头雾水,就是在旁边观看的邹韬也看得目瞪口呆,他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千璇的一个眼神制止,邹韬心领神会,立刻不再言语,而是站在一旁的角落捏着自己的胡须,不用说,这自然就是千璇所说的那最后的一条计策了。
那个姓刘的大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等等,刚才你说那其他三人都已经招供是怎么一回事?”千璇笑道:“关于这一点,我想这位大哥没必要知道吧。”说完这句话,千璇竟转身向房间外走去,那个姓刘的大汉果真就和千璇猜测的一样,扯住千璇的袖子不让他离开,急道:“你先给我说清楚,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千璇笑道:“恐怕这位大哥真正想要询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她’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既然尊夫人已经认罪,而且还是这杀人之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在下想这位大哥应该知道她会是什么结果了吧。”那个姓刘的大汉听了这一番话,立刻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几欲跌倒,千璇见状,道:“当然,倘若这位大哥愿意同在下合作的话,或许可以救尊夫人一命。”那个姓刘的大汉一听这话,一脸苦相道:“好吧,我全部都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我全部都......我,要我说什么才好,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邹韬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老夫看你是不想救你的妻子了,居然还敢用这种鬼话来糊弄我们。”千璇却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时间已至后半夜,千璇却还待在甲板上,仍然没有入睡,他一向睡眠很少,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此时他正依着船上的栏杆,沉默的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千璇听到身后穿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子一看,发现邹韬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邹韬道:“欸呀,没想到薛老板您这么晚还不睡觉啊。”千璇笑道:“邹老板不是也没有入睡吗。”邹韬摆手道:“哪里哪里,老夫这只不过是在进行每晚例行的检查罢了,毕竟这海上的环境变化莫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千璇点头道:“的确如此。”邹韬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四个人薛老板您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千璇道:“这些人之间配合的十分默契,堪称是天衣无缝,何况他们有四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暂且不论等到了岸上后他们会恶人先告状的可能,再加之此事又是发生在私航船只之上的事情,情况太过复杂,纵使是转送至官府再度审理此案,最后也只能因为手上的证据不足将他们当堂释放。”邹韬用力一拳砸在另一只手掌上面,叹气道:“难道这些人就真的这么难以对付吗,竟然会让薛老板您这么厉害的人也束手无策,唉,可惜我们之前忙前忙后,到最后一切的努力却都付诸东流,倒是便宜了这些杀人凶手。”千璇道:“虽然在下也对此心有不甘,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事已至此,很难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邹韬道:“说实在的,老夫对这件事情的始末至今仍是一头雾水,不知薛老板您可否详解一番?”千璇笑道:“既然是邹老板有求于在下,在下自然从命,其实我们可以把这艘船上的人们分为三类。”邹韬问道:“不知是哪三类,愿闻其详。”千璇道:“第一类人,便是为了逃避仇家追杀而被迫搭乘这艘船想要逃亡海外的逃亡者。”邹韬插嘴道:“依薛老板您的意思,那个人就是那位‘钱老先生’?”千璇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而这第二类人,则是为了追杀这第一类人才来到这艘船上的杀手。”邹韬接话道:“这些人自然就是包含老夫手下那名死掉的水手在内的那五个人了,那么这最后一类人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了这场闹剧之中的我们和已经死去的张员外了。”千璇笑道:“邹老板只说对了一半,你我二人的确是被无意之间卷入这场纠纷的旁观者,但那位张员外却不然。”邹韬问道:“依薛老板所言,难道这张员外也和那个‘钱老先生’一样,都是为了逃避仇家才不得不亡命海上的人吗?”千璇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邹韬惊奇道:“难不成他也是追杀那个‘钱老先生’的杀手吗?”千璇笑道:“正是如此。”
见邹韬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千璇便继续解释道:“请邹老板你仔细想想看,我们这艘船要去的地方既不属于中原的某个地区,甚至也不是朝鲜、倭国那些临近的国度,而是爪哇这么一个远在天边的地方,不但路途遥远而且那里的风土人情与中原迥然不同,所以说想要去那里就必须要准备好行囊,何况长途跋涉的旅客身边备有行李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除了那位‘钱老先生’与在下以外,那其他的五名船客身边却并没有拿任何行李,仅是凭借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怀疑,加之后来又发生了此事,于是在下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猜想,这五个人根本就不是为了乘船才来到了这艘船上的,而是为了追杀一个人才聚集到了这里。”邹韬疑惑道:“虽然薛老板您这话也有道理,可是既然他们是杀人的那一方,为什么最先死去的反而是那个张员外呢?”千璇笑道:“这一点并不难理解,邹老板可还记得当日登船时那位‘钱老先生’的反应?”邹韬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从这里又能看出些什么?”千璇道:“邹老板不知,其实这里大有文章,那个‘钱老先生’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追杀他的杀手,不然的话那个时候他为何在一见到那其他的几名船客后就立刻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不愿意登船,并且他极力抵触和那名王公子接触,还有就是当邹老板你提出让那个王公子住在这位‘钱老先生’的隔壁时他表现得非常不情愿,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前来索取他性命的杀手,自己只要踏上这艘船,必然凶多吉少。”邹韬道:“既然他已经察觉到了杀手就在船上,而且他也知道了对方的人数,为何最后他还要做出一个最愚蠢的决定,选择来到这艘船上,这不是明摆着来送死吗?”千璇笑道:“这一点其实不难理解,邹老板你想想看,一般人如果想要避难的话,近则临近的州府,远则塞北或是安南,最甚者也不过是逃至邻邦,可是为何这个‘钱老先生’逃难却非要选择漂洋过海去一个远在天涯海角的地方,答案很简单,就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倘若他在那个时候选择不搭乘这艘船而是回到陆地上,恐怕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下,他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定,索性去放手一搏,因为这样也许他还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邹韬恍然大悟道:“老夫明白了,正所谓‘困兽犹斗,况人乎’,所以说,这个‘钱老先生’当时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被逼的狗急跳墙了,因此他也只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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