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十三年,七月初五

清远县衙,后院

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身着一袭白衣,手持一方宝剑,脚踩连环,剑光飞舞,在园子里左腾右挪,声势惊人。

良久,白衣中年收了剑势,自有一直侍立在旁的丫鬟送上毛巾,中年人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宝剑递给丫鬟,刚要准备回屋洗漱换身衣服,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衫,头戴文巾,五十岁上下的老者,突然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东翁,京城有信到。”

白衣中年,也就是清远县新任县令花文正,听到自家师爷辛营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上前两步,从其手中接过信封,迫不及待的打开,直接取出信认真看了起来。

辛师爷不敢打扰,只是抬手让园中丫鬟护院退下,自己默默恭立在花文正一侧。

没一会,看罢了信的花文正将信折好,重新塞回了信封,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呵,老爷子倒是真宠老五,竟然给他运作到刑部去了,二十一岁的正七品知事郎,二榜进士也不过这个待遇了。

看来之前府里传老爷子有意立老五为世子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辛师爷低着头继续默不作声,但闪烁的眼神,却掩饰不住他心里的翻江倒海。

侯府真要变天了?

花文正不知自家师爷所想,将书信收起,他挥退了众人,孤身一人来到后院一处房间内。

除去身上沾满晨练汗水的衣物,花文正踩着木履来到丫鬟们早就备好热水的浴桶面前,抬腿入水,在浴桶里盘膝而坐,闭目不言,思绪却慢慢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在清远,很多人都知道花文正出身高贵,但他的具体跟脚却少有几个人真正了解,即便有人打听到他的一些消息,也都是似是而非,云山雾绕的传闻,是真是假谁也不敢拿准。

其实这是花文正故意为之,他就是想让人琢磨不透他背后的背景势力,给自己套上一层神秘光环,以此来震慑黄大虎这些在清远盘根错节的地头蛇。

当然,如此故弄玄虚绝非良策,一旦被人识破,花文正的这个县令就别想再有下面人服他了。

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花县令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花文正出身于京城的知景侯府,其祖上乃是跟着北晋太祖武烈帝打天下的老臣,后因功被封侯爵,世袭罔替,是北晋最老的一批勋贵。

而今,知景侯爵位传了三代,现在侯府当家的正是花文正的父亲,当代知景侯花青。

这位花老侯爷,平生酷爱风流,故而后院妻妾众多,自然而然的,老侯爷子嗣也非常繁盛,单是入了族谱的,就有十一子七女,而那些没入族谱养在外面的儿女,数目也十分可观。

在高门大户,子嗣丰厚固然是好事,但不免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休止的“家产之争”,只不过普通富户争的是钱、土地、房子,而知景侯府争的却是花老侯爷百年之后留下的侯爵之位。

托饥不择食花老侯爷的福,在侯府入了族谱的十一个儿子里,其中有五个,因为生母出身的问题,被迫放弃竞争,后来侯府长子又英年早逝,所以,如今竞争世袭爵位的还有五个儿子。

其中,花文正作为侯府嫡次子,在长兄早逝的情况下,无论是嫡庶出身还是年岁长幼来说,他都是爵位第一继承人。

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位侯府二爷一直不被花老侯爷所喜,这近乎是半个勋贵圈都人尽皆知的“秘密”。

同有机会争夺爵位的五个儿子,其余四个,但凡做出一点成绩,花老侯爷都

会老怀大慰,大呼吾有佳儿。

而花文正表现的再为优秀,也得不到老侯爷半分夸奖,甚至有人替他在花老侯爷面前说好话,花老侯爷都不愿听。

时间长了,花文正再火热的心,也被自家偏心爹一盆盆冷水泼的冰凉,后来他索性直接想通了。

反正自己怎么做也得不到父亲喜爱,还不如趁着老头子没死,侯府未分家,自己顶着知景侯嫡次子名头出外闯荡闯荡,若能侥幸混出一番功业,自身前程无忧之下,还可以顺带打打老头子的脸。

而且花文正内心还有一个奢望,按照北晋朝廷制度,勋贵继承人的人选是由知景侯本人选定,然后递交皇帝裁定,在皇帝准许并正式下旨之后,这个世子之位才算定下,得到朝廷和皇家的承认。

在一般情况下,皇帝都不会对这些勋贵提交的人选有异议,不过是事就无绝对之论,说到底,这北晋天下是皇家说的算。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爵位继承人表现出色,为朝廷皇家信重,那皇帝肯定就要对这个世子之位重新斟酌斟酌了。

是选一个庸庸碌碌,却为父所爱的膏梁子弟,还是奖励一位兢兢业业,赤胆忠心,为朝廷有着卓越贡献的社稷能臣。

这结果不言而喻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家那几个有资格争爵位的弟弟,各自有几斤几两,花文正比谁都清楚。

不是他捧己贬人,无论是从心机、手段、才学、能力、武功等哪个方面来说,几人都要差自己一截,尤其那个被花老侯爷捧为心头肉的老五,更是个绣花枕头,面上好看,实则一肚子草包。

于是,花文正在慎重考虑之后,毅然决然离开侯府,谋求外放为官,欲在外闯出一番功业,用迂回策略争夺侯府世子之位。

之后,花文正打听到朝廷想到崇山剿匪的消息,顿觉是个好机会,就动用外家和妻族的势力,把自己外调到清远县当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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