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走回署中。
外头琼玖凌雪,内里暄暖熛炭。
冷热相织,激得安懋又咳嗽了一声,
“宋人有云,‘神宗好熙笔’,山川势远,谁人不喜?”
谢珽拿着卷宗,在桌边重新坐了下来,
“禹功兄竟以宋神宗比之陛下?”
安懋斜了他一眼,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宋神宗比不得,唐代宗焉能比得乎?”
谢珽苦笑,
“我的意思是,‘神宗’可比得,宋神宗比不得。”
“苏东坡云,‘尧之所从受天下者曰文祖,舜之所从受天下者曰神宗’,神宗乃尧庙,以尧明比之陛下,怎么说也不算骄僭了罢?”
安懋淡淡道,
“是啊,你是如此想,彭仁甫又何尝不是。”
谢珽抬起头,
“禹功兄是觉得我方才失言了?”
安懋掀开几上的景德镇窑青白釉方耳三足香炉,炉中缭绕的香气直扑到他的脸上,将他面上的寒意都化去了一半。
“‘失言’算不上,只是湛渊兄所用《论语中之臧武仲句,援引有误。”
“哦?”
谢珽笑着将手边的热茶朝安懋递去,故意轻嘴薄舌般地道,
“学生不才,还请安先生赐教。”
竟是直接将自己比作帝师门生。
安懋接过茶碗,
“昔年臧武仲鹿门斩关、出鲁奔邾,是因其抑大尊小而得罪于孟氏与季氏,而非鲁君之过。”
他掀开碗盅,
“《左传有载,昔季武子欲废长而立悼子,申丰趋退而臧武仲饮立之,故孟孙子死而其亡无日,后终不容于鲁国焉,此其所智者在周旋于权贵间,乃私智是也。”
安懋抬起手,将碗盏中的热茶全数倾倒进了香炉之中,
“孔圣人口出讥刺之语,是意在以春秋诛意之法,行私智招祸之诫,湛渊兄却以此讽今,言及孔圣人苛刻,莫非是以为臧武仲不该废长立幼么?”
香炉陡熄,降真香的气味与袅袅茶香合在一道,在空中渐次氤氲而散。
谢珽将卷宗平铺到膝上,
“如果学生说‘是’呢?”
他略带玩味地看向安懋,
“安太傅是要效仿至圣先师训诫学生么?”
安懋合上了盖碗,
“我若效仿孔圣人,那湛渊兄便危险了。”
谢珽笑道,
“哦?先生何出此言?”
安懋淡然道,
“孔圣人为师时,视其学生宰予为‘朽木不可雕’,故‘听其言而观其行’;然湛渊兄本非不杇之墙,我自然是‘听其言而信其行’。”
他看向了谢珽,
“我观湛渊兄之言,便依稀以为湛渊兄属废太子一党呢。”
谢珽笑了一下,这一笑没有笑好,笑出了点儿敷衍似的搪塞来,
“那禹功兄这就是要替陛下除我而后快了?”
安懋摇了摇头,道,
“我会……会以为湛渊兄方才是在‘祸水东引’。”
“先是语激彭仁甫令我对其生疑,尔后又意图引我栽赃陆伯鸾……”
谢珽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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