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知自家事,也知道契丹人自己,才清楚栾城一战,他们的损失到底有多大。当拿到战损报告之时,耶律阮的脸都绿了,心中直滴血。

太惨了!

死伤的军队中,除了奚人、靺鞨、室韦等诸族胡兵外,还有大量契丹本族士卒,而上层的契丹贵族、将领、各族酋帅在乱战中也是死伤惨重,似耶律拔里得之类的高级将领都阵亡了好几个,这些人,可都是维护契丹统治的基石。

而能随驾在耶律德光身边的军队,都是契丹的精锐,他们损伤如此严重,是可能动摇统治根基的。此次战败,用伤筋动骨都难以完全诠释。

军队的伤亡只是其一,同样让耶律阮感到心疼的,是随军的那大量财富物资,他们耗费了半年多的时间,在中原、河北搜刮掠夺,眼下似乎全给敌人做了嫁衣。这些财富,对于契丹人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要知道,自石晋与契丹决裂交恶之后,在这数年的角力当中,耶律德光也是穷兵黩武,契丹本国前后的损失也是不小的,尤其在戚城、阳城的两次战役中,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契丹国内,早已是民困兵疲。

及至去岁,南下灭晋,耶律德光几乎是以举国之力而来。原本,纵使无法长期占据中原,哪怕耶律德光死了,就凭借着在中原掠夺的这些财货,运回国内,便足以让契丹回一大口血,缓解国内矛盾的同时,还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甚至于,有助于耶律阮回国争夺帝位。但现在,大好局面一朝丧,赔到姥姥家了。

同时,耶律阮的心中充斥着不甘与懊悔,栾城一战,败得太过憋屈了。有一说一,契丹自立国以来,就没有遭到过如此重创,甚至去岁灭晋,都是契丹军队还没怎么发力,后晋便自己倒下了。

然而,就在这半载之后,在异国,在栾城,十几万步骑,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溃败了。或许战后细思,能够反思出一些问题,总结出一些经验,此刻,还在真定城忍着痛舔舐伤口的耶律阮,还难以平静下来去认真思考。

尤其在,战后栾城的消息,敌军的情况,传到耶律阮耳中后。八千龙栖军,敌军只有区区八千人,他们十几万精锐渲染对方的背景板,耶律阮的心态直接崩了。

当着归来众将的面,耶律阮便激动地高呼着,要率军回转反击,以复其仇,以血其耻。与耶律阮抱有同样想法的契丹贵族将领还不少,他们大契丹,何曾吃过这等亏,一定地报复回去。

不过,终究是有些头脑还算清醒的人,或者说比较稳重的人。比如,汉臣中的张砺,契丹人中的耶律安抟。

“刘家小儿兵少,前番得胜,仅占偷袭之利。真定尚有数万强兵,挥师南下击之,有何不可?你们,是不是怕了,有怯敌之心?”面对以二人为首的将臣的劝阻,耶律阮厉声质问道。

张砺年纪不小了,遭逢兵灾大变,愈显老态,不过一副铁了心要做契丹忠臣的样子,激动地劝道:“大王,真定城中将士虽然不少,然大败归来,军心散乱,士气不振,如何与携大胜之势的敌军抗衡?且对方有晋兵与燕兵相助,我军也无绝对的兵力优势。此等局面,诚不可南下与之争锋啊?”

“燕兵?迟早我要让这干叛徒付出代价!”提到燕兵,耶律阮更加怒不可遏,忽地双目一凝,冷冷地盯着张砺:“若不是那些汉军背叛,我军何至于此?张公如此劝阻我进军,是否别有居心!”

对张砺,耶律阮并不太感冒,倒不是因为他是汉臣的原因,而是这个人,太受耶律德光倚重。

面对耶律阮的质疑,张砺一下子涨红了脸,面上尽是羞愤之情,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极尽礼节,不念背离之恶,臣只有竭诚以报。永康王若怀疑我的用心,但可剖心以明志!”

但见张砺那副动情的模样,耶律阮耸了耸鼻子,避过视线,气愤地坐下,不作声了。见耶律阮的反应,张砺急促跳动的心脏这才缓了下来,低调着,心中默语: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张砺这个人,刚直负气,却也不傻,早看出苗头了,知道耶律德光死后,自己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趁着辽军新败的机会,已然琢磨着寻机南奔了。甚至有些后悔,那夜乱战中,没有果断留下了......

带着气,巡察了一番城中军队,耶律阮果断停下了叫嚣,对军心士气,他心里哪里能没个数,只是没有想到,有坚城依托休整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大王,张砺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当此之时,以我军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发兵作战了,稳定人心,恢复士气才是最重要的!”召集着几名心腹商议,耶律安抟再度向耶律阮进谏。

瞥了他一眼,耶律阮这回没有那么固执了,只是心中实在不平衡:“就这么放过那刘家小儿,这心中郁愤,实在难平!”

耶律安抟却说道:“军中将校,哪个不是怒火满腔,大王还需冷静,从长计议啊。”

叹了口气,耶律阮问道:“以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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