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传来欣贵人怀孕的消息时,我正在吃兄长派人送过来的荔枝,这是个好东西,听阿绫说得打从好远的地方运送过来,先是过水路后又上陆路,一路上还得让人专门照看着,总之精贵着。

“公主,令霁那边来人说马车今日没法用了,好像是那马不知吃坏了些什么,上吐下泻的。”

令霁是我身边的大侍卫,我要出行时一般都是他打点着,当阿绫告诉我马车不能用时,我已经拿着装好的荔枝准备去宫里看嫂嫂。

瞧着灵水街那条长长的街道,我认真思索着,要是走去宫里的话,还行不行。

“公主。”

就在我纠结之时,令霁却牵着另一辆马车过来了,马儿的脖子上还挂着两颗铃铛,甩一甩脖子就会发出铃铃的脆响,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马儿的头。

“令霁,你这是哪找的马儿呀,好乖。”说这话时,马儿正低着脑袋蹭我的手,那两颗小铃铛看起来着实小巧,其实我自小就很爱铃铛,尤其是银制的,我常常想若是把铃铛挂在腰间,女儿家走路轻轻作响,便是打很远的地方,也可以让人知晓是你这个人来了,那么在等待之人便就可以怀着一种翘首以盼的心情盼着你来,铃铛轻轻作响,知晓你一定来,心里便有欢喜在作祟。

然而我没有翘首以盼等我之人。

因着这铃铛,我对马儿更是喜欢,就又说了句:“令霁,待会你问问这家的马儿可否能卖于我,价高也无妨。”

“公主…”令霁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他向来是爽快的性子,现下这般倒让我疑惑的很,但还不待我问个清楚,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就替我解释了。

“若是公主喜欢,臣愿赠予公主,何来的价高,只有分文不取。”

这声音我最熟悉不过了,往马车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白色的袖衣口绣着几朵清泠的竹叶,煞是好看,而江子棠正笑着在瞧我。

我不敢去看那个整个长安姑娘都日思夜想的俊秀青年,只好把令霁拉到一边,有些手足无措,连语气也急切起来:“你,你怎么把江丞相的马车拉来了,也不先问问我。”

“公主……小的之前正想说来着,本来小的是出门准备寻马,哪知碰巧遇见江丞相也要去宫中,他询问小的何时急忙,告知后丞相便说那就一同前往,也省的小的浪费时间寻马。”

其实令霁做的也没错,可是这人怎么偏偏就是江子棠,自己早就该想到的,那马车一看就不是公主府的样式,可早先先被马儿吸引了去,唉。

令霁见我叹了声气,以为我是不喜,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小心问道:“公主,要不小的再去寻了辆来?只是需公主稍等会了。”

晚些便晚些罢,大不了到时候在嫂嫂那蹭顿晚膳,也好过同乘一辆马车的尴尬,既然如此,还是先要去和江子棠说说,平白无故拂了人家的好意总归是不好的。

只是当我站在江子棠面前时,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公主可是还有些东西要带着?无妨,臣可在此处等候着,公主何时理好了,臣何时再出发就行。”

江子棠这话说的十分漂亮,我想好的借口都被他堵了回去,只是我很讶异他何时变得这么有耐心了,我抬头看他,那双星眸里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反而笑意浅浅,他问我:“这样可好,公主?”

马车骨碌碌行驶在长安的街上,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真切地提醒着我,我真的同江子棠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其实我有理由拒绝的,最是不好就说一句不去便是,可是也许我心里还藏着那么一丝冀望,同他多待一会会也是好的。

“公主,这是江南新上的雪叶茶,尝尝吧。”

“多谢。”

“公主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你我之间,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公主与臣子的关系罢。

想说些什么,可唇干涩的很,只好一口一口抿着茶,甜中带涩,还真真是对上了我此刻的心。

一碟小蜜饯被推至我面前,然后是葡萄干,糖酥糕,还有花果干,小桃饼……我连忙用手抵住下一碟香梨糕,急道:“江丞相,够了够了。”

江子棠听闻这才关上了暗格的小门,但眼神却是略带狐疑,瞧着我问道:“公主,真够否?”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去宫里又不是去那个山村乡野,何况不过短短一路,我又不是饿了几天没吃。

听见他这样问我,我急忙点点头,生怕江子棠再拿出些什么,其实我对于马车上的暗格还真是好奇的很,起初还以为是放着江子棠平日里要看的书或者其他杯盏茶具,没想到居然放着如此多的零食。

“够就好,”江子棠温文一笑,捏起一块糖酥糕向我递了过来,“臣可还记得以前公主很是会吃。”

两根修长的手指就那样捏着一块糕点递在我面前,嘴边还挂着笑意,连眼眸里都似带着笑意,这样的江子棠,我只见过一回。

我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很甜很甜,可心里却偏偏苦涩的很,放下手中的糕点,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好借着风吹散些郁闷。

“公主可是不喜欢这些?臣这还有……”

“不必了,江丞相,”我看着江子棠,头一回直视着他,不仅唇涩眼也涩,“江丞相,从前爱吃不代表现在爱吃,况且这太多了,吃不完会浪费的。”

江子棠捏着糕点的手轻颤了下,也不知是他没拿稳还是怎么,糕点落在桌上打了好几个滚掉了下去,我连忙弯腰就要去捡,可还不待我低下头去,伸出去的手就被江子棠啪地一声抓住了。

我现在后悔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没有拒绝江子棠同乘马车的好意了,此刻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好似怕我跑掉了般,我亦是抬头惊诧于他的举动,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在我的眼里,江子棠向来都是处事不惊,泰然自若的谦谦君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满眼慌张,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似此刻他问我:“你说,从前爱吃的不代表现在爱吃,那从前喜欢的人现在还会喜欢吗?”

原来他要问的是这个,想必是真的被我纠缠怕了,连当了一朝丞相都还是怕,也是,我如今是景德帝放在心尖上疼的长乐公主,再也不是那个连顿饱饭都难以吃的舒心的小可怜,他定然是怕我如今还要去纠缠他,又因着我的身份不好随意拒绝,所以才有此一问罢。

也对,谁让我向来是个说话不算话之人。

当江子棠站在拐角处冷眼对我说我送他东西于他而言是避之不及时,我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就像腊月寒冬我被大公主推进池塘般冷,不,比那还冷,至少那时我没有掉眼泪。

“我知道,江哥哥,我,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送东西了,你别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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