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门的最后一个傍晚,我们去了海滩。

在去海滩之前,我们已经把澳门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

妈阁庙、议事亭前地、海洋馆……什么都玩到了,鸡蛋仔、葡挞、奶茶……什么也吃到了。

我惊觉拥有如此敦厚历史、博大前景的海洋城市竟然不过如此,在情侣的脚下不过也就值几个小时。

我时而看看怀希,又看看夏日午光里的澳门城,无数次心有余悸:

在异地他乡的车水马龙里,竟然是我和他两个人,我这样的人,和他这样的人!连成了一起,在澳门城这座大山里,彼此结着伴,披头乱撞。

最要紧的是,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我本是铜墙铁壁里的独自一人,放到哪里都是一座囚笼,但在澳门这里,怀希撞进来了,与我扛起这座笼一起走,我们到哪里都像是正儿八经的伴,吃的喝的玩的都有了味道。

人生有时候的确如一场梦,我在这样巨大的患得患失中亦如梦如幻。

临近夕阳的时候,我们已经无处可去。

可暮色正好,惶惶地还透着一点凄凉,我们谁都不愿意就此结束行程,晃着晃着就朝了海滩的方向走去。

我们谁都不提起明天就要回杭这件事,想到杭州我就想到我那间可怜逼仄的公寓,没有乐子的工作,我那度日如年、机器一般的生活。

怀希呢,我猜他不提是顾及我,或许杭州城也确实有让他烦心的地方。

总之,我们不言而喻地共同放慢了脚步,交通方式也从打车变成了散步。

我们共同希望时间变得慢一点,让这日暮迟迟下不了山去,在这过程中最好有点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谁都不愿意白白花费精力与时间。

因此,我们急急地需要一点突破、一点攻伐,他的手滑过我的指尖,我的发尾又溜过他的肩膀,这样无数次,无数次,但就是停不住,停不住!

眼看机会只剩最后一次,天也黑了,海滩也到了,过了今夜就得回到漫漫的杭州城,但谁都不做明目张胆的那一个,谁都怕日后落了话柄,路还是那样长,还是那样走不到头。

我的毛病我知道,顾虑太多太自卑,我是爱不起。但我诧异他也这样谨慎,他又在考虑些什么?

后来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那片松林,人群在后头,密林在前头,我们不发一语地在夜风里坐下来。

月色当头,海风微醺,松木枝丫在石路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不知不觉天已经全黑。

我们吹着风坐了很久,过程中谁也没说什么。

也许是两个人都累了,一天的热闹下来,一天的衡量下来,脑子里盘算的,热闹里耗费的,到了这最后关头,不禁都卸下来。

我侧头仰望怀希的面颊,此刻盈盈皓月打在他的脸上,他肌肤的一寸一寸,连他轮廓的凹凸线条、胡渣毛孔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心里震了一震,在想什么词可以形容我此刻所看到的男子。

正当纠结时,他突然回过头对上我的眼睛,我的迷恋被他逮到。他轻轻地笑起来。

“我这么好看吗?”

“呸!”

我也笑起来。

就这么两句话,像世间众多男女初好的那般甜蜜、惬意。气氛莫名好起来,一天中终于逮到这最自如的时刻,我们轻轻地说起话,打着趣,偶尔几个放肆的玩笑,也随它浪荡在灰色松林的潮水味里了。

我突然起意,问他,那晚上你说爱我,是真的么?

我说过吗?他赖皮地说。

我作势打了他一下,你言怀希就是这么一个无赖的人。

他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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