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楚仍旧没说话,宋捷就继续道:“其实说真的,以前的我挺不想进军营的,我想去考科举,可我没那个天赋,我爹说我不进军营,不继承他的衣钵,就打断我的腿,战场上天天都在死人,我就跟我爹说,你不怕我死在战场上吗?你猜我爹说什么?他说,我要是真死在了战场上,那才是给家里争光。”

宋捷说着又喝了一口酒,道:“可是现在呢,每次回家,我爹要是看见我身上的伤,就总是心疼不已,我娘说,爹要是真疼我就不会让我上战场,可即使是这样,我爹还是不同意我去科举,以前挺怨我爹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当初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好男儿本当杀敌御四方,上报天子,下救黔首,唯忠与义,不可辜负。”

宋捷说到激动处,直接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觉得头有些晕,忙摸索着坐下,扶着头道:“我怎么感觉我喝醉了。”

许久都没说话江北楚纠正道:“你喝的是水。”

宋捷反驳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就算喝的是水,真想要醉的话,也能醉过去。”

“那你为什么想喝醉?”江北楚问道。

“我嘛!”宋捷偏头一想,道:“这么多年行军打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爹和我娘我谁都不想,就想我妹妹,每次一回去,特别小的一个人,就跑着扑到你怀里来。”

说到这儿,宋捷又咯咯笑了,一边笑一边又道:“反正我跟我爹说好了,我妹妹未来的夫婿一定要能入我的眼,一定要找一个文武世家,不然她从小就长在武家,日后又嫁到武家,岂不是很亏,也算是全我一个不能从文的心愿。”

江北楚一把夺过宋捷手中的酒瓶,大饮了一口,这次倒是喝出了酒味儿。

他道:“我没有妹妹,也没有弟弟,我在家里就是最小的。”

“最小的?那那你上面有哥哥还是姐姐?”

江北楚沉默好了一阵,才道:“都有。”

“那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在朝廷上。”

宋捷接道:“文官吗?”

“差不多。”

“那你就有点儿可怜了,不过你给我说说,你哥哥是多大的官。”

“不清楚。”江北楚冷冷答道。

宋捷又追问:“我看你也挺有才学的,既然家里有人做文官,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为什么家里的人会送你来战场?”

江北楚抄起酒瓶,又饮了一大口酒,道:“族中有人逼迫,没办法。”

“族人?那就不是你的父母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族人,居然会逼迫人家上战场?”

江北楚苦笑着摇摇头,没再出声。

回忆就到这儿了,赫连裴楚很快就把思绪拉了回来,离央离开以后的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很是清冷,他慢着步子,借着月色,往卧房走去。

十年了,当初那个嚷着要杀敌御四方,上报天子,下救黔首的少年郎,已经离开了整整十年了。混迹军营一辈子,最终却死在战场上,甚至至死也才是个六品校尉,他拿命换来的校尉一职,最后也没了,如果能重新再选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从军吧!

如果重来,他一定会选择科举,哪怕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可能要混到死才会升到六品,可至少那样他不会伤痕累累,至少他到现在还活着,至少在他死后,还会有人为他歌功颂德。

而现在呢,赵思礼年纪轻轻就当上六品主事,他拿命换来的结果,抵不过一个有太皇太后做姑姑的文官。

这世间的帐,都是这样算不清的吗?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从赫连裴楚眼角滑落。

又或者,如果当初他没去仙人关,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呢?

可惜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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