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阿珍家的博弈

阿华打工之后第三个春节回到村里,同行的还有一位细眉细眼细胳膊细腿,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妹子。

阿华家这几天是宾客盈门,村里人前脚后脚走马灯似的到阿华家逛一遭,像阿珍奶婆婆下不了床的除外。

男人们忙着和阿华母子寒暄,女人们热情劲让阿莲有些招架不住。她们会拉起阿莲的手,细细地打量她,“你看这闺女多俊,眉毛细细地,脸多白呀???”

阿莲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成为焦点她不习惯,而且是众人评头品足的焦点,她的手脚怎么放都不自在。阿华妈看不到她的窘态,接话道:“这孩子太单细,我告诉阿华得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阿华留意到这边热情似火,把阿莲烤得脸颊飞起红云。“阿莲去拿花生糖果。”阿华招呼到,“阿华胆肥了,现在就吆五喝六?阿莲咱不去,不给他面子。”阿莲脱身,风摆杨柳般地飘然而去。一众女人们看呆了,对比自己入地三尺铿锵有力的步伐,人和人的脚步差距咋那么大呢?

阿珍听说阿华带女孩回来,一个声音说,就他那条件能找个啥样回来,才不稀罕瞧那个热闹。另一个声音说,就因为不可能找啥象样的才更应该瞧热闹去呀。

赞成去的声音占了上风。阿珍对着镜子拢拢头发换件干净衣服出门,路上又碰上几位同路的。一进屋,看到随风摇曳杨柳般的阿莲,“阿华,你媳妇得拴根腰带绑裤腰上,别风一吹刮跑了。”

阿华听这话脸色有些沉,阿莲刚进村,对一个姑娘家说这话,都当和她阿珍一样脸皮厚的三尺钉都楔不进去。他想恁回去,但转念一想是他负了阿秀,还不行人家表姐逞逞口舌之快。

“阿发哥就放心,十级大风都吹不动你,你是定海神针。”一屋子人都笑了。

阿发在阿华家吃完晚饭回来。阿珍正铺床,拿眼上下打量他,通常情况下这是阿珍找茬的前奏。阿发格外小心,脱了鞋袜外衣钻到被窝里,闭眼假寐。阿珍推他不让他睡,“你说这个阿莲什么来头?”“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夹包跟着男人上门,她爹妈知道吗?”“不知道。”

阿珍来了兴趣,我说有猫腻,女孩是阿华拐回来的。“她父母不知道。”“不知道。”阿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哎,说严重点阿华是拐带人口,对吧。”媳妇还来劲了,“我是说我不知道。”阿发加重口气说道,翻个身和她脸对脸,“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凶什么凶。”

“身子可够单细的,”“嗯。”阿发眯起眼,“不好生养,”“嗯。”“他两能办酒席吗?”“嗯”“你们都在一个厂子?”“嗯”“长得挺俊。”“嗯”“像她这样的女孩多吗?”“嗯”“都挺好看?”“嗯”“你喜欢吗?”“嗯”

哗的一声,处于迷糊状态的阿发瞌睡虫没了,一股凉意席卷全身。阿珍手握水瓢横眉立目站在床边,他的身上和半边床铺都湿了。

阿发跳下床,脱了背心,随手抓件棉袄披身上。“大晚上你折腾啥。”“你个没良心的,我和你过了十年,你出去几年,也学得沾花惹草,”阿珍低头做出俯冲动作,哪跟哪啊,我咋就沾花惹草,被告蒙在鼓里。

哥几个晚上喝了几杯,她说什么他随声附和就是,嗯着嗯着困意上来,后几句他是机械应答。实践证明一味地盲从是错的。

阿发发愣,琢磨这话从何说起。看他不吱声,阿珍认定歪打正着说对了还,愈加怒火中烧,一头撞了过去,阿发倒退几步后背撞到床柱上。“你这婆娘发什么疯?”阿发也来气了,一把推开她。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阿珍一屁股坐到床上,拍着大腿,“我的妈呀,还有天理吗?我伺候瘫痪在床的公公养老送终,我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当牛做马,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拿起阿发背心,鼻涕眼泪檫了一把,“嫁给你,我没享过一天福,一身衣服过四季,一件衣服穿八年。吃没吃上穿没穿上,现在倒好,我落得个碍眼土气,外面有狐媚子勾你的心。”

阿珍伤心欲绝。阿发出去五六年了,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外面灯红柳绿,俊姑娘俏媳妇的也多,大地方人还会打扮。她家阿发浓眉大眼,在外面闯荡几年,越来越有成熟稳重男人气魄。再加上看到两口子一块出去打工,逢年过节回来的媳妇们,穿着打扮甩她几条街,她每每感到自惭形秽。

近两年她越发无理取闹,其实她心里明镜的,不是信不过阿发,是信不过她自己,对自己的魅力值不抱信心。跟着阿发去,孩子舍不下,不跟着去,又老是疑神疑鬼。

阿发也气得不行,女人都这样吗?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不可理喻。本来两口子聚少离多,他觉得亏欠媳妇,总是想尽量弥补她。花很贵的钱给她买漂亮裙子,她说我一天到晚睁开眼睛忙到黑,老的少的吃喝拉撒,田间地头,炕头灶台,哪有机会穿。是不是看别的女人穿好看,你是嫌弃我穿的难看,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没地穿去。好意到她那里成了别有用意。

不给她买吧,她又说啊挣了一年钱,也不知道打扮媳妇,是不是穿我身上白瞎了,我穿上就不好看对吧。

整天把她的辛苦辛劳她的无私奉献挂在嘴边,只要她一张嘴,阿发条件反射地有种捋账单感觉。之所以阿珍总是拿这些敲打阿发,是因为她把这些看做是两人关系中最大筹码。现在这个筹码让阿发感到厌倦。她把自己的好变成沉重的包袱砸向阿发。

整的阿发没着,你说咋整,咋整他都是错的,这两年,一说回家他都有点犯怵。在他心里还有一点让他隐隐感到不安,随着眼界开阔,阿珍的大嗓门,总是糊着眼屎的脸,乱蓬蓬鸡窝似的头发,越看越觉得碍眼。

回来休假日子,夫妻间亲密举动更像是例行公事。阿发告诫自己,一辈子都要感念阿珍,阿珍为这个家完全失去自我,她把自己全部都给了这个家。即便对阿珍感情上变了味道,但理智不会让他脱离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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