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江城西市码头往北百米开外,隔着几条街的距离,便远远地看到一栋高耸的楼阁,朱甍碧瓦,画栋雕梁,十分壮观,正是宜江城最有名的青楼曲水楼。
在这高大楼阁斜对面,坐落着一个飘着酒旗的两层小楼。
这酒楼的大门上挂着块陈旧的牌匾,上面用朱漆写着三个大字——德旺居。
几近正午,曲水楼门口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而对面的德旺居则门可罗雀,生意冷清。
坐在门口树下的麻杆见半天揽不到一个客人,又被苍蝇吵得烦躁,便起身提了长凳,转身往酒楼里走去。
还没进门,他的肩膀就被人从后面一拍。
“嗯?”
麻杆转过头去,看到身后站着两三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他们蓑衣下露着刀柄,低头沉默地站在那里。
麻杆见对方来者不善,心里一惊,忙说道:“你们想干什么?老子警告你,衙门的任捕头可是我们掌柜的亲兄弟!”
“嘿嘿……”拍他肩膀的斗笠男子忽然笑了一下,手将斗笠往上一推,抬起头看向麻杆,道:“胡老弟,不认识我了?”
男子脸黑如炭,嘴角长着一颗肉痣,正是白曜前日遇到的那位赤松寨的三当家。
麻杆一看,方才松了口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乌大哥。怎么不说一声就进城了?快请进!”
三当家点点头,招呼着众人往里走去。
麻杆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人背后都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挠了挠头,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几人鱼贯而入进了酒楼,只见正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客人,其中还有一个瞎子。
麻杆有些尴尬,急忙没话找话到:“几位大哥你们先坐下,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来。”
“胡兄弟,不必了!”三当家却阻止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多谢掌柜的照顾了,这次大哥特意让我带了些盐过来……我们先去后厨等着,麻烦你把他喊过来吧。”
他又笑着拍了拍麻杆的肩膀,轻车熟路地带人往里面走去。
几人刚走进后厨,恰巧看到一个满脸油光的白净男子正手握擀面杖,驱赶着灶台上一只耗子,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喊着:“别让老子逮住你,不然把你皮剥了炸着吃!”
“呵呵……”
三当家见此一笑,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刀已经出鞘!一道寒光闪过,众人还没看清刀的样子,他便迅速一收,将那刀收进了鞘里。
灶台上的老鼠忽然停了下来,它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里面不断往外渗出着鲜血。
“三哥!”白净男子这才注意到了众人,冲几人尴尬地笑了笑。
三当家却没有回他,而是故意提起那耗子,道:“来,将它炸了吃吧!”众人见了立刻一片哄笑。
“三哥,大家都看着呢!别埋汰我了吧!”男子哭笑不得,将老鼠尸体往灶火里一扔,给众人搬出几条凳子放下了。
“各位大哥们!不知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白净男子看众人落了座,连忙开口问道。
“嘿嘿……等你们掌柜的来了,再说也不迟啊。”三当家的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
白净男子有些纳闷,他没有多想,转而问起其他事来。这次,几人很快聊成了一片,厨房倒是比大堂还要热闹了。
众人聊了没多大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咳声,麻杆领着一个身穿黄色丝绸大褂的男子慢慢走了进来。
男子大概三十来岁,他形貌微胖,长相和那小胡子捕快十分相似,正是德旺居的掌柜任义。
“任兄!”三当家见他来了,连忙招呼众人站起身来,冲他行了一礼。
任义笑呵呵地搀起了他,道:“三掌柜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笑眯眯地做到了中间的凳子上,诧异地问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三掌柜的这次来有何贵干?为何要约任某在这里相见呢?”
三当家起身把门窗关了,又在四处环视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任义身前,将众人带来的麻袋一一解开了。
任义看他如此谨慎,狐疑地看向了麻袋里,却只看到里面装满了黄白相间的盐粒。
“三掌柜的,这不就是点私盐吗?还用得着你亲自……”他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问道。
“别急。”三当家打断了他,手抓着其中一个麻袋的底边,将它倒着提了起来。
麻袋里的东西瞬间倾泻了一地,一开始的盐粒很快就倒了出来。接着忽然传来一阵哐啷声,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从麻袋里涌了出来,铺满了地面。
“吱呀—!”还没等众人发出惊讶声,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响声。
“谁?”三当家瞬间脸色一沉,手按在了刀柄上。他朝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纵身一跃,扒在了厨房的房梁上,往上看去,只见全是油污的屋顶上黑乎乎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屋顶和房梁之间的夹缝非常狭窄,几乎无法容纳一个人。
“咻——!”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有东西从夹缝上坠了下来。
三当家心里一惊,连忙单手抵住房梁,另一只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接去。
大手一抓,将那东西牢牢抓在了手中。
他伸手一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个黑色小粒,还散发着阵阵臭味,正是一粒新鲜的老鼠屎。见此他脸色一红,把那耗子屎甩了出去,招呼众人跳回了地面。
“三掌柜的,怎么回事?”他刚一跳下来,任义就上前急切地问道。
“不妨事,只是个耗子。任兄,你这厨房耗子也太多了吧,记得拌些毒玉米放上面……不说这些了,我们开始说正事。”三当家指着地上的银两,语气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好!”众人点点头,连忙凑了过去。
此时,就在几人刚刚查看过的房梁角落里,身穿黑衣的白曜正浑身大汗地贴着房梁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他紧绷着情绪,脸上的汗水一点点不断地往下滑落。
他刚潜入到这里不久,原本是将耗子屎扔进德旺居的饭菜里报复他们。却没想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让他忍不住发出了声响,不小心惊动了下面的人。
不过还好他反应够快,马上钻进了房顶的死角里,还利用老鼠屎转移了视线,这才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看下面这么多银子,几人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白曜心里不禁暗忖道:这些人鬼鬼祟祟,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了?
想到此,他悄悄往前蹭了几步,聚精会神地偷听起来。
“三掌柜的,这些银子你都是从哪里来的?看这银子的成色质地,可不像一般的散碎银子啊。”
任义捡起块银锭,刚扫了一眼,他突然脸色大变,像逃避瘟神似的将银子丢到了地上,嘴里慌慌张张地说道:“这…这上面,这上面有字!锦,锦州……这是官银!”
麻杆和油面男子一听,纷纷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地看着满地的银锭。
“不错,的确是官银。”黑脸男子则是一副淡然的口吻,慢慢说道:“准确来说,这是锦州府今年运往京城的一批官银,我等毒倒了运银的士兵,把车上的官银洗劫一空。”
任义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嘴里难以置信地喊道:“你们疯了吧!居然敢劫官银,嫌命长是吧?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三当家神色不变,信手抚弄着一块银锭,开口解释道:“任兄放心,不会有人查到我们头上的,我们可没傻到在宜江这里劫官银……事情是这样的,离这里几十里外有一伙山贼,他们探听到消息,运银车要从那边经过,其中有些胆大的人想趁机劫官银发横财。可这遭到了以山贼头目为首大部分人的反对,两方起了争执。那胆大之人与我寨里人有血脉关系,便带着消息来投奔我们了。”
他呷了口茶,继续说道:“大哥收留了他,并决定出手劫下官银,二哥出谋划策定下了计划,让我带人连夜赶到那边,找了个借口请他们吃酒,趁机下药麻倒了他们,之后让咱们的人换上了他们的衣服趁夜劫走了官银!我们杀掉了所有的官兵,故意留了那运官一条狗命去报信。劫了官银后,我等灭了山贼满门,把他们的尸首烧了个干净,又取出一小部分官银藏在了他们山寨里,作出了分赃不均窝里斗的假象,这样官府无论如何也不会追查到我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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