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难为道:“不是王大人。哎呀,我怎么说呢,夏大人难道不明白吗,潞州可是住着藩王呢,是沈王要追查,人家王爷下的令旨,你说我一个小小地方官,敢不听吗?”
“沈王?”夏言念叨一句,藩王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天子之宗亲,别说一个知州就是他来了也得敬几分。而且按礼,他这种京城来的官员到了藩王所在地,还该亲自去拜见的。
“我来前专门到宗人府查过玉蝶,听说当今沈王今年不过七岁,他如何能下得这种令旨,又因何在此之时胆敢公然干预地方官府,非要越俎代庖做这件事?”夏言不解的看着周昊。
周昊道:“这沈王的确只有七岁,嘉靖六年先沈恭王崩,他管理府事,因年幼,按制,由当时山西巡按御史穆相和巡抚常道共同推举府中郡王一位请敕暂管府事,用心抚养、毋致失所,候其长成、仍回本府不许干预一应事务。
按长幼之序这个郡王该是灵川郡王朱胤栘,但彼时逆贼陈卿围攻潞州城,他被逆贼掳走,生死不明,因此推举宜山郡王朱铨满暂管府事,而这次的事便是宜山王下的旨意。藩王代天子统御地方,虽不主政却有权指点地方政务,我们地方官岂敢违抗啊。”
夏言听闻更加不高兴道:“这沈王年幼,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他那叔叔,一个郡王也糊涂了吗?他不过是暂行府事,怎敢妄参军务,扰乱地方,简直是胡闹,看来我是该好好去拜访下沈王了。”
一行人进入潞州城,夏言先令周昊安排召见全州文武官员,向他们宣示朝廷恩德,明令道:除严惩青羊山首恶之徒外,胁从者皆在所赦。同时给因兵祸及的人口发放银币,赈济抚恤。让同知、吏员下到青羊山各地,沿村遍落查审各项居民,逐户大小男妇备细登记入册,给以丁口小票,让其亲自持票来潞州领取赈衣、赈粮。另写告示各村张贴,晓谕贼党,安良抚民。给良民每人一张关防票贴,人执一张为凭,方便良民出入,以杜绝后祸。
在周昊的请求下,夏言亲自提笔写下为抚安良民事,告示曰:审得尔等俱系良民,被陈卿等恃险集众,拒杀官军,犯罪深重,朝廷遣将用兵,始克剿平。今首恶既擒,收降胁从,俱悉行赦宥。尔等自今以后各务农业,各安生理,教训子孙,遵守礼仪,再不得犯法为非。外方流民,再不许窝藏、容隐其旧日党卿。为恶者,今既收降,俱与湔洗,不复追究。除已行赈恤外,仍行官司暂免差徭,尔等各宜感戴天恩,革心向化,永为太平之民。”
接着又写另外一道告示为:但山界两省地连三县,纵横延袤不下百里。村井连落,居民实繁,岂必家家是盗,人人是贼?止是陈卿一家,但为主首,所聚凶党不
满百辈。官司留心抚处,设法缉捕何所不擒?近因抚臣轻率用兵,寡谋失策,自损威重,以致贼势坐大,日肆猖狂。朝廷不欲加兵,深恐害及良善。而贼卿顽犷不服,迫胁居民,依险拒敌,竟烦大兵并力进剿。今首恶虽尽俘获,余党尚有逋逃,非赖皇上节有抚剿之旨,则前日纵兵肆杀,尔等种类无遗。今既苟全性命,俱当改过自新。贼平之后,皇上又念近山居民被贼残害,经兵骚扰,收降胁虏人口家产既破,衣食无依,特发官银,通加赈恤。
为此先行晓谕尔等:凡前日为恶贼党,既已收降,即同胁从,俱从宽释,通不追究。胁虏人口,既已复业,各安生理,遵守官府约束。被贼残害贫民,亦宜含忍痛苦,不得修复旧怨。除赈给外,仍与奏请开设县治,建立学校,治以法令,训以诗书,仍暂免差役三年。待委官造册。到日别有告示,散给银两……
告示写完,在场官员无不交口称赞,夏言即着周昊吩咐下去,以安定地方为第一要务,如此忙到天晚,次日一早他又到州衙安排些事务后,便出发沈王府,拜见沈王去了。
按制,凡朝臣奉使至王府、或因事经过需拜见王、并行四拜礼,夏言熟谙礼制,入城后便提前派人告知王府参拜时间,到达沈府外,又送上拜贴给门正。
不一时,府内出来一人,白净面皮,个头不高,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胸背贴花盘领窄袖衫,身后跟着拥着许多小公公,那举止神态,让夏言这种常在宫中行走的人都不得不感叹,这可快赶上司礼监的太监了。
那人见了夏言,只是简单施个礼,自报名叫王敏,便把他往皇城内引。不知是不清楚夏言的身份还是以穿着来看他不过是个七品官,态度处处透出一股傲慢。夏言倒不在乎这些,只是觉得有些别扭,一路上都在想着,看这太监穿着打扮应该是王府承奉司的承奉,属于正五品的官秩,也难怪了,人家品级可是比潞州知州还要高,比他这个七品官更是高出不少,有点谱也是正常的嘛。
刚行至承运殿前,夏言便看到殿门大开,里面很多宫女太监忙碌个不停,他问王敏府中近日可是有喜事,王敏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回答,只是把他向内引领。
进到殿中,王敏先行告辞,夏言又见殿内有桌有椅,还摆好了宴席歌舞,顿觉不妥,正要问什么时,已看到王敏从殿后出来,高声喊道:“王爷驾到。”
夏言匆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人头戴冀善冠,身穿团龙圆领袍在宫女宫扇的仪仗下已经慢慢从后殿而来,他到了殿中,远远便向夏言拱手示意,夏言见此人体型微胖,脸圆面白,颔下几缕髭须,一张鹰钩鼻,其貌不扬也就罢了,居然打着亲王的仪仗,脸色顿
时不悦。
还没等夏言开口,他居然还先说话了,说侄儿年纪尚小,身子羸弱,近日又染了风寒,不宜见客,着他前来接见朝廷大臣。他对夏言倒是颇为客气,夏言心里却是一阵厌恶,他是个读圣贤书走来的文人,最看重礼法,见今日这阵势,一个代行府事的郡王敢打着亲王仪仗,还敢公然代替还健在的准亲王会见朝廷大臣,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气之下他连四拜礼都忘了,只是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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