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归壁城,泸古川,归凉官道,阴云下,一队人马迎雨无言奔驰。

马,是完枣马,通体赤红,传闻此马脚程极快轻盈迅疾,最速时踏枣而过而枣身无损,因而得名,自建朝以来便被纳为大靖军马。

人,是菁武军,黑铠覆身,为数位将军亲自从军中遴选,虽皆为青壮却饱战历练无数,莫不骁勇,是当今圣上专为太丞所立军队。

为首的,额中一道伤疤,双臂环抱坐立马上,腿上横卧战戟,虽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眼神睥睨,无尽威风。

驿道中间,站着一位挡路的戴斗笠蓑衣人。

“停。”

为首青年一伸手,身后人马皆驻,不发一声。

“小柯,发箭,问那两位大人还距多远。”为首青年声音沉静稍闷。

闻言,为首青年后侧一直蹲立马上的一名菁武军士解下背上强弓绑带,圆弓一射,却是三支托着赤色绸条的箭翎同发,一高两低,镝鸣破空。

只见那名唤小柯发箭之人玉面肤白,柳眉凤目,看不出性别,说不出的秀美,倒不像个军伍男儿。

不刻,一支托着黄色绸条的箭翎自菁武军身后十里处升空回应。

“禀侯爷,王人勇回信说一刻半便到。咱们一直是急行军,怕是那姓高的县尉体力不支还没缓过来。”

被称为侯爷的为首青年一手拿起百斤重战戟,一手轻拭戟柄雨水。

“无妨,你们正好也休息片刻。”侯爷拍马往前,铠甲铿锵,走近斗笠人。

“得令!”身后众军士立伫原地,抱拳洪声。

“一刻,败你。”战马上,侯爷低视,战戟一擎,直指蓑衣人。

“一刻,杀你。”斗笠人声平如水,自蓑衣里拿出一把五尺长刀,刀尖指地。

“面对我小温侯,竟还有这么大口气!来!”小温侯狞嘴一笑。

相隔五十步,雨打在二人身上,却是一个铠甲叮铃,一个蓑衣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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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凉城,王员外府内,厢房,正午,余庆阳白一子关令之三人相视而坐。

王员外本欲进屋,但被余庆阳和白一子婉拒,也就没讨无趣,去了四宝街的商铺查账取了。双宿没有兴趣,抱着剑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屋内三人沉默有一阵子了,气氛逐渐沉郁。桌子上摆着三个物件,两串黑绳串的铜钱,一个画像。

“余爷……”开口的是身着红白锦衫的关令之。

“这两钱和画像,当真是从成辅家找到的?”关令之话中透着轻咳,他虽已无大碍,但气色稍欠,看来伤还未痊愈。

白一子又拿起画像,画中确是曹双秀无疑,他也在等余庆阳的答案。

“没错。”余庆阳答道。

“……真的当真?”关令之不甘心,不敢信,又问了一遍。

“没错。”余庆阳拳头紧攥,再次肯定。

“小关,我知道,你与他同为关远镇遗族,素来交好,你们俩当初同入唐家堡,宛若兄弟。可今次凶案苦主是白前辈……故友,且身份牵扯重大,你若有他消息别做隐瞒……这也是为他好。”余庆阳看着关令之,眼神复杂。

“余爷,当年关远镇亡命百余口,绝户二十三门,我与成辅有幸苟存,后又得您短暂收留,成辅兄弟更是由您做保入职官门,令之和成辅皆对您不胜感恩,当然不敢瞒你……”

“可成辅他,到底是有些让我看不懂的事。”余庆阳手指摩挲着从张成辅家中搜出的绳串铜钱。

关令之听闻,脸色透着伤感。

“余爷,当年成辅离堡以后,我在山上潜心学武,他在山下缉凶捕盗,走上了不同路。虽心相交,但身不由己,彼此见面次数渐少,但我知道他跟着您,我替他高兴,也放心……”

“是我没照顾好他。”余庆阳还是摩挲着绳串铜钱。

“余爷,我绝没有怪您的意思!如果真如您所说,只能是他变了,他自己选择的改变,怪不得别人。”关令之话语中透着无力,“成辅一事,我不知,从来不知,他此次失踪,去哪做什么,也没给我任何消息。我也想不出他会去哪……”

“我信你。”余庆阳拍了拍关令之的肩膀。

“曾经的亲人好友彼此不知从何时分道扬镳,这件事确实令人伤怀。”白一子似是有意也是无意地开口说道。

屋外正在擦拭剑匣的双宿,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余庆阳知道情绪只能留给关令之独自消化,旁人的安慰也是无谓,现在要紧的是时间,又开口说道:“关于成辅,我还要问你一事。”

“余爷尽管开口。”

“成辅他可曾习得藏春刀?”

“唐家堡虽广纳青壮,但藏春刀唯唐堡主与唐三娘绝学,只有内门才会接触。当年我与成辅入堡,唐三娘看出我与成辅俱有天赋,便将我们接引给了唐堡主考察,此后我与成辅由唐三娘、唐堡主交相教导藏春刀。我们习武时,是分开而学,据唐三娘所言,这一是杜绝我们的攀比之心,二是免得我们互相扶持,这是唐堡主的意思。她说刀之道,存乎于一心,在攻,在势,在砥砺无前,所以要我们各自参悟其中道理,不能互帮共进,独自攀峰,才能有朝一日至刀意至纯之境。”

“嗯,这确实是唐玉春的风格。关于刀之道的意境,虽寥寥数语却是唐玉春多年武道心得,他借唐三娘制口说与你们,看得出来他对你们寄望很大。”白一子颔首肯定。

“所以,我也不知张成辅离堡时到底有无学成。”接着关令之神色严肃,“但可以肯定一件事,张成辅的天赋,比我强得多,比唐家堡内任何人都要强。当年成辅下山,唐堡主虽不言,但仍可见惋惜之情。”

“那也就是张成辅不无学成藏春刀的可能……现今堡内有可能学到藏春刀的还有几人?”余庆阳又问道。

“张成辅离堡后,很久以来内门仅我一人,近些时日又新加两人,但都不久,绝无习得藏春刀的可能。”关令之肯定道。

余庆阳听闻,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现今情况,张成辅是否习得藏春刀,是张成辅作案,还是唐玉春行凶,都要找道唐玉春和张成辅一问才能得知。唐玉春仍是关键人物。”余庆阳说罢,三人沉默,屋内再次陷入寂静,气氛有些沉重。

“其中一人,是否名唤关敛。”白一子见气氛凝重,于是开口打破宁静。

“正是那位被剑宿前辈一掌拍昏去的师弟……说来惭愧,我也几近被三钱杀手收命,多谢前辈和余爷相救。”关令之抱拳叹气道。

“这怪不得你,善财一众杀手向来擅长出其不意,你一直以来深居堡内,江湖经验少之又少,当日你又急着寻我们,没有留心是自然,以后当心便是。说来倒是怪老朽和余捕头疏忽了唐三娘话中深意,才让你遭此一难。”白一子安慰道。

“前辈和余爷知是唐三娘遣我而来?”

“了然。”白一子与余庆阳相顾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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