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成欢奉命下山,寻找失踪的师姐。
看着前来送别的师娘李秋凡,他努力挤出笑来。
“欢儿,此行凶吉难料,切记万事不可强求。”李秋凡帮他整了整外衫,从袖中掏出一只玉镯来,递了过去:“拿去换些银两,别委屈了自己。”
镯子白如羊脂,莹润纯和,一看就非凡品,成欢赞叹之余,却有些犹豫。
玉山派清苦,平日里门中弟子外出,口袋里最多能有几块儿碎银,而这镯子,显然是太过贵重了。
正欲推辞,却听师娘道:“镯子原本是留给你师姐的,若是寻她不着,留着又有何用?”
原来是师姐的嫁妆么?
成欢心下一黯,点头接过镯子,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女子鬓角,鼻子又是一酸:师娘竟添了白发!
他故作不见,笑道:“师娘放心好了,我和师姐要回来过中秋的。”又凑近她,小声说:“弟子在东院老树下藏了一坛桂花酒,您可得留神了,让师父偷了,到时大家就都没得喝了。”
李秋凡轻笑,但那笑意浅淡,不及眼底。她衫子领口洗的发白,袖口有缝补的痕迹,虽有些素旧,但她穿起来干净整洁,更衬得整个人利落隽爽,如青竹般傲然脱俗。
成欢突然心生豪气,暗暗立誓:“师姐,天涯海角,我也要寻你回来,决不再让师娘伤心。”
他昨日回山,刚进山门,听说师父病倒了,连忙赶到前山居所,却看到了摆放着的三具尸体。
大师兄身体多处受创,死于颈部致命一刀。
二师兄没了右臂,胸口一剑穿心。
三师兄全身骨骼尽碎,几乎认不出面貌。
他们皆是不肯闭目,却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送三位师兄回来的人是师父的朋友,说他们是在禹州城出的事,尸首是在衙门认领的,衙门给出的推断是:或死于江湖门派争斗。
成欢咬牙暗恨:门派争斗?玉山派地处偏远,穷苦破落,多年来未曾踏足江湖,能与他人有什么龃龉!师兄师姐下山是去给人贺寿的,更和什么帮派之争扯不上干系!
又一想,衙门能将尸体收敛,也算是仁至义尽。江湖事,江湖了,要查出凶手,还得靠自己。
好在没有师姐的消息,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师父师娘就她这么一个女儿……
成欢不愿再想。
笑着挥手告别,转过身,眼泪几乎要掉下来:“玉山派弟子,竟只剩自己一个了吗?”
……
禹州城历史悠久,依山临水而建,城外有一条大河蜿蜒流过,名曰禹水,千年来禹水河水势浩壮,奔腾不息,也正因如此,禹州自古便得水路通衢之便,漕运繁盛,客商云集。
成欢是第三天夜里赶到的,简单地寻了客栈住下,第二天便开始着手打探。
他先是潜入衙门,偷看相关卷宗,后结交当地丐帮,请他们相帮。其间也流连于茶楼酒肆,留心倾听。又凭借自己武功不凡,演了几出“救人”的好戏,迅速结交了当地不少朋友。一番明察暗访,假于各种助力,一个月之后,事情终于是有了眉目——
成欢得知,师姐曾在落雁庄出现。
落雁庄在禹州城城北,庄上做的是丝绸和茶叶买卖。庄主名叫谢天霖,不仅是个商人,还是武林中人。
他打听到,谢天霖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头,一手裂碑掌刚猛强悍,在两湖一带罕逢敌手,人送外号“撼天霖”。
师姐和此人会有什么瓜葛,又为何会在落雁庄出现,他一时想不明白。但既然有了消息,莫说是个普通庄子,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这一日,成欢再次潜入落雁庄。
此时月上中天,凉风畅爽,他站立于一座亭子正顶,四下张望一番后,纵起身形,直朝庄子西北角而去。
熟练地避开巡查的明桩暗哨,一路疾行,绕过假山庭院,很快到了西院墙外。
之所以来探西院,只因经过几天的观察,成欢察觉了此处的异常。
他发现夜深之时,偶有马车进出这院落。
那些马车是从庄外驶来的,个个华丽堂皇,却一直遮着帘幕。成欢曾小心靠近,发现车内来时空空,去时常常会坐满了人。
车里的人,显然是江湖中人,一个个持刀抱剑,呼吸绵长。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皆是面无表情,如泥塑木雕般端坐于内,一动不动。成欢甚至大胆触碰过其中一人,但那人仿佛中了邪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马车在半夜出入,原本就可疑,而车内人的种种诡异,更让成欢觉得事情不简单。
联想到江湖上的种种传闻,又想起三位师兄的死状,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阵马蹄声传来,打破宁静的夜,伴着辚辚声响,一驾马车从西院正门驶了进去。
成欢躲在院墙之外,听得里面车子没了响动,又等了片刻,提气一纵,跃入院内。
西院布局十分简明,中间一汪人工湖占地一半有余,沿湖是几座楼宇,除此之外,偶有假山亭台,绿树花草点缀其间。
守卫倒是不多,他小心避开,四下探巡一番,心中十分奇怪。
竟不见了刚才那马车的踪影,按理说此地就那么几栋建筑,是根本藏不住一辆马车的。
难不成会凭空消失吗?
看到主厅灯火通明,成欢悄悄潜了过去。翻身上了屋顶,一个倒卷帘,迅速隐于屋檐廊柱之间。这个位置相对隐蔽,透过椽棱与窗子间的空隙,刚好能看到厅里的情形。
凝目望去,发现厅子里异常空旷,地面是青石铺就,四壁挂了灯架,架子上红烛燃起,照的四下十分敞亮。正对门口的的墙壁上是一张巨幅人皇春狩图,左侧墙角立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青铜虎雕,右侧设有香炉,细细的烟柱袅袅升腾,显然炉中香料已然爇起。
厅里无人,成欢正自疑惑,突然一人破窗而入,那是一位矮壮的年轻男子,一身短打,手持单刀,甫一落地,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弩箭就朝他射了过去。
箭势奇快无比,眨眼间要将他射个对穿。男子身法也是了得,千钧一发之际身体扭动到了极致,将将闪过了那一击。但他还未落稳脚跟,又一阵细碎声响起。原来那副巨画竟暗藏玄机,从中射出千百颗钢针,漫天花雨一般,朝他打将过去。
那人单刀卷起,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只听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钢针被纷纷扫落。却是此刻,那青铜虎雕口中喷出一张大网来,迅若奔雷般,刷的一下将他裹住。
于此同时,四周飞出数柄长刀,电射而出,只听噗噗几声轻响,飞刀穿过渔网,刺入他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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