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选择

醒来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秦岚的心稍微恢复了平静，纷杂的思绪不再满空飞绕，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徘徊：孩子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每个看似美好的家庭都在经历外人不知的难处。涉及到生命的生产或逝去，家庭的不幸带有人不能为的无奈。来时不着一缕，走时不带一物。生命不由人，旁人帮不了，管不住，留不下。秦岚的痛苦不仅是在失去的苦楚，更多是生命失控的无助。人经历的痛苦，有可以预见的，有不可预见的，每种痛苦都带给人不同的感受。不可见、不可预测加深人心灵上的无助，即是事情的原因就在眼前，也缓解不了心里的失落。面对人生，没有几个人能够直面鲜血淋淋而不腿软，世界毕竟由大部分普通人组成，勇士才是极少数。

脑海里的思绪就像煮沸的汤锅，扬汤止沸只能管得了一时，没人去管就会一直沸腾下去。秦岚感觉自己脑海表面在平静，但深海的底部酝酿着巨大的漩涡。漩涡在搅动、搅动，到处充满了暗流。脑海的漩涡让秦岚整个人充满眩晕感，闭上眼睛，仿佛自己的身体处在一个巨大轮盘当中，不断旋转，慢慢的旋转。不敢体会这样的晕眩，秦岚只能再次直勾勾盯着白色墙顶，寻找丢失的目标。

被抛弃的人往往会产生被忽视的感觉，进而影响自身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在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做出选择就要向着选择的方向前进。“生活在没有人去生活之前是没有内容的，它的价值恰恰就是你选择的那种意义。人类需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挣脱自己。”没有选择的生活失去价值的意义，不仅湮灭了自由，而且捣毁了个体的存在价值。秦岚的感受有些浑噩，不仅仅是因为失去自己珍视的孩子，更大的无意义感来自被抛弃后带来的无选择的非价值感。即是知道生活大多数时间是不可控的，然而人都会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仿佛找到这些理由就会掌握生活。备孕时的秦岚不敢讨论孩子的存在，因为一切的期望寄托于受精卵的再次成长，秦岚觉得只要避免谈论、思考可能存在的“逝去”选项，似乎生育的选择权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到了真正需要抉择，需要接受的时候，秦岚无法面对曾经逃避的“选择”，一切都在被抛弃的感受中化为虚无。

秦岚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和想法，呆愣看着面前的一切，眼睛从幻视到模糊不清，大脑中的眩晕也阻止自己进一步接受失去孩子的空落。渐渐的，秦岚再次进入睡眠，浅浅的睡眠。都说睡眠是治愈心灵的最好手段，但秦岚在睡眠中经历各种画面的折磨，那是梦，那是自己的真实。

梦中的一切可以说不是现实的，然而梦寄托于人的意识中，成为真实的存在。它会给人带来记忆、抚慰、伤口、困惑、迷茫、预感。醒来，人可能会记住梦境的世界，可能会遗忘梦中的生活，无法否认的是梦在我们睡去的时间里真实的影响了我们。在梦中的秦岚，希望忘记现实，寻找自己重新选择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