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到正午时分,村里出去挖野菜的人陆续回到村里,大人孩子、三五成群,手里挽着破篮子,一个个面黄肌瘦、两眼无神。村口路边蹲着一个瞎眼的老太婆,看样子刚从外边讨饭回来,她的手已经无力举起空空的讨饭破碗,嘴里面喃喃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倒毙在路沟里面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村西地的野壕沟是一片乱坟岗,孤老无依人的尸体已经被丢弃在那里,一群野狗在窜来窜去,惊起乌鸦呱呱的叫着飞起。大自然就是这样无情,每逢灾荒的年月,孤老无依者会先被淘汰出去。

和村里大多数人家的院落一样,菅同喜的家也是用树枝扎成的篱笆墙围住两间破草房子。不同的是他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树。听老年人讲,这棵古槐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因为年代久远,树都长空了。树干上方有个大大的空树洞。

此刻菅同喜正坐在老槐树下的大石磨上。他的眼睛望着大门口,自从儿子草根进城卖豆腐以后他的心也就跟了去。整个上午他驾着拐杖,一会儿走到大门口向村里的大路上张望着,累了又回到石磨盘上坐着,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走着。他的心就像十五只水桶在井里打水一般扑腾扑腾忐忑不安。眼见都快晌午了,还不见草根的身影,他的心愈发焦急起来。

一只乌鸦飞到老槐树上呱呱地叫着。

“啊…呲…,”他的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挥动着手臂驱赶着。可是那只乌鸦却随着声音身子摆动着,一副想飞又舍不得飞走的样子。

“我日你辈儿!”菅同喜着急了。乌鸦叫是不吉祥的征兆,此时的他最忌讳这个。他大骂着“呼”地站了起来,两手用力的挥动着,发出更大的叫喊声。那只乌鸦受到了惊吓,“哇、哇”的叫着飞走了。因为用力过猛,他感觉一阵疼痛从腿干传来。

“唉,该死的!”他重重的瘫坐在石磨上。

“难道城里边也没有了早集?不会的,城里不像是乡下,乡下除了几个财主,就是种地的苦力人。城里有钱的老爷多的是啊,各行各业也多,应该会有人买啊。莫非是草根儿缺斤短两让人家给折了秤?不会的,草根这孩子没这心眼,他也没这胆量。”

菅同喜在心里边不停的胡思乱想着,越想他就感觉越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是爬也要跟着孩子一起去啊。

“同…喜!同…喜。你在哪里?过来一下。”一阵微弱的声音从西边的草屋传来,是他的父亲在叫他。

“草根呢?我咋还没见到他,他回来了吗?快让他过来。”

看到儿子进屋,老人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起来,菅同喜连忙上前扶着父亲。昏暗的草屋内父亲面容黑瘦,眼窝深陷、两腿淤肿着。在大灾面前穷苦的老年人就像是挂在树上的一片枯叶,一丝风就可能凋零了。

“爹!你就不要操心了,草根快回来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过城了,这卖完了豆腐能不在在城里转一转吗。”

菅喜堂一边宽慰着父亲,一边又说道:“爹呀,你这几天都没咋吃东西了,我姑姑送来的炖鸡汤,你就喝了两口汤,好歹也吃点鸡肉吧。”

老人的床边放着两个黑瓷碗,一个碗里盛的是豆腐渣,另一碗是香草送来的鸡肉汤。

父亲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少气无力地说道:“不要管我了,我也不饿呀,待会儿你端走留给孩子们吃吧。”

“唉…,老人常常的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啊,你坐下来,爹有几句话给你说啊。”

看到儿子坐在床边,老人开口说到:“今年正月打雷我就想着要坏事,正月的雷那可就是坟连堆呀!这不这年馑就来了。我活了一辈子,这恐怕是我经历过最厉害的一次灾荒,了。爹我十四了,十四也是关口年了,该见阎王爷了。爹也没啥遗憾的,等我老死啦,这就是喜丧,你们也不要太伤心,有没有草席卷着都无所谓,只要把坑挖的深一些,别让野狗把我拔出来就行。”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爹!您就不要瞎想了,啥事都没有,等吃了草根给你带回来的药,你这身体还会好起来的,还是和去年一样。”

“唉,可怜咱莲西人啊把这天灾人祸都给遇上了,这该死的灾荒它……。”

或许过于激动,或许耗费了精力,老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菅同喜连忙给父亲捶着背,老人艰难地缓着气,很长时间才稳定下来。

“要不是这该死的灾荒,咱草根也就成家了。我提着劲活到现在,就是想看看俺的重孙子呀!”

“唉!”老人遗憾的叹息着,眼泪滑落下来。

父亲的这一句话,瞬间将菅同喜带入到痛苦之中,他何尝不想早点见到孙子啊,眼看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是多么想早一点让儿子成家立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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