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刘瑾恢复了西厂,由谷大用为厂公,东厂则给了丘成,刘瑾自然提督东西厂事,而他又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谓大权在握。内廷的更迭,似乎和我没有太大关系,而让关心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变成了石义,由南京调来,同时来的还有那个司伦的儿子司仲,他继承了司伦的职位,是锦衣卫百户,却在经历司,也就是包小柏那个部门。

得知这些消息后,我隐隐有些不安。自从我升任锦衣卫千户后,许多人对我敬而远之,大抵我是年轻人,提拔得太快,让这些人心里不舒服吧!

而我没工夫去想那么多,廖建忠让我负责北镇抚司,这些事情闹哄哄过了十几天,方才消停下来。

正德二年的春天来到了北京,阳光暖暖的。

也许是开过药方的缘故,也许是当总旗的原因,我很快熟悉了这里的一切,陆松办事能力很强,我让他做了签事,其实,我想让包小柏做,但我试探着和他提及这件事时,他拒绝了,说他喜欢现在的差事,何况签事是要出门的,我心里酸酸的,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呆着吗?”包小柏一直微笑的脸,僵硬地抖动几下,继而笑道:“习惯了就好,正如你总出去一样,每个人习惯了自己的生活,轻易是改便不了的。”

我不禁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人吗?”包小柏点点头,“有位哥哥,他也是锦衣卫,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一天他会来看我的。”我瞧他说得极为认真,心中大不忍,差点说出当初那件事。包小柏却道:“你现在是锦衣卫千户,负责北镇抚司,虽然上面有廖指挥和慕容指挥,但许多事情还是你来做决定,你做事务必小心。要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我自然明白,叹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些,所以才来找你帮忙。我不能事事都要去找廖指挥使,但有些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包小柏一笑,道:“陆松陆百户人很不错,你可以遇事和他商量,至于谷大春,你对他要客气,这一点,你是明白的。”

我点点头,包小柏又道:“哈代很快就会放回来,因为那个案子死的人,几乎没人在意了。不过,失窃的夜明珠,你要留心一下。还有,几位公公未必是真好,尤其张公公和刘公公,面和心不合,你是张公公引荐过来的,对于刘公公,更要小心。”

我惊讶地点点头,他说到最后,瞧我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道:“你不要这种眼神看我,我天天整理文件,当然知道许多事情。”

我心道:“我若信了,天底下就没有秘密了!”但我这个人还是相信他的,毕竟,他对我不错,说的话也是替我考虑。

果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哈代回来了,而且胖了不少,同行的人,竟然是张忠,他客气地给我问好,我一直记着他在宫里差点拧断我胳膊的事情,但如今换了身份,他是东厂的太监,我还是客气地请他坐下,哈代热情地跑过来,抱着我,我也没顾及太多,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兄弟二人好半天才松开,张忠一旁笑道:“兄弟情深呀,让人佩服!”

我哈哈一笑,坐下来说道:“哈代和我一起进的锦衣卫,他出了事,我心中确实不安。如今好了,哈代回来,我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

张忠点点头,道:“哈小旗受委屈了,这都是王岳那厮做得好事,如今刘公公掌管司礼监,自然要辨别冤狱。”

我大为奇怪,忙问怎么回事?原来那日哈代和我分开后,径直回京,去找廖建忠汇报,不想在城门口遇到几个东厂的太监,愣说哈代冲撞了他们,带回东厂,王岳正和东厂几个头面太监说话,瞧见哈代来了,有些紧张,问怎么回事?哈代琢磨这些人都是东厂的大太监,就把事情说了,这几个人倒没在意,松了一口气,说现在忙别的事情,这事暂且放一放,本来想让哈代回锦衣卫,后来说,哈代是知情者,暂时放在东厂,哪也不让去。

我有些不解,张忠笑道:“那日,王岳去东厂,勾结几个头面太监,想控制东厂;锦衣卫不是被马公公给控制住了吗?千户大人应该知道的。”

我如何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不是九死一生,但也是惊心动魄。那些跟随季了凡没有走的锦衣卫,统统关进了诏狱,季了凡则被带到了东厂。天晓得,他会怎么样?人生如梦,有些事情确实可怕。

我沉思良久,半响道:“你能回来就好!”张忠点点头,道:“千户大人,刘公公说您既然升任千户,就该有自己的府邸,走走,我带您去看看!”

我一愣,不知道张忠的话什么意思,正在这时,宁博阳从外面进来,瞧见我们,也是一愣,赶紧换做笑脸,道:“三弟,你回来了!张大人,您也在这里!”

哈代热情地奔过去,抱着宁博阳放声大笑,张忠笑道:“看来,你们兄弟三人情真意切,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偌大的宅院静静地坐落在城东小河边,青石地面,青砖瓦房,三进三出,院墙如波浪纹一样起伏宛转,高大的照壁墙,雕刻出一幅松柏图来。虽然看着不是那么富丽堂皇,却也是高端大气。小河边柳树成排,已经发出新绿,不时有飞鸟在那里飞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昔日,这里是一位一品大员的别院,如今,成了我的府邸。我已经是正五品的指挥使,自然有自己的宅院。据说,我的宅院是刘瑾亲自安排的,而且知道我孤身一人,特意安排一位胡管家和十名丫鬟伺候我,同时,又送给我一百两黄金,说是安家之用。

当我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怀疑自己在梦中。陪着我来的是东厂的那位张忠,当初他差点弄断了我的胳膊,如今,如同一位兄长一样陪着我来到这里。

当他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时候,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同来的宁博阳和哈代更是惊呼起来。

包小柏说过,张永公公和刘瑾是对手,表面上过得去,暗中都在较劲。我是张公公的人,刘瑾这样对我,必定有他的企图,于是,我很客气地给张忠施了一礼,道:“有劳张大人回去,代我谢过刘公公,属下不过是一名锦衣卫千户,刘公公如此厚待,确实受宠若惊,这宅院和仆人,我不能收,按《大明律》我不过是五品官,三间小房子即可!”

张忠听了,笑道:“张大人,您多虑了,这不仅仅是刘公公的好意,更是您应当得到的。往日您细心查办许多官员,所有行踪都汇集成册,此番廷臣勾结,陷害刘公公等,您的册子功劳很大,皇上非常欣慰,特意委托刘公公,赏赐给您一套宅院。当然,刘公公还是记得您的,特意选了这里。您若不放心,可以去问问张永公公,或者廖指挥使!”

继而又道:“我也姓张,张永公公也姓张,您也姓张,二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呢。以前我肯定得罪过您,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推脱了。刘公公爱惜人才,很快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思忖片刻,那边宁博阳道:“千户大人,既然刘公公如此厚爱,我们就收下不,何况皇上也知道这件事,若推脱了,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张忠连声说道:“就是,就是,您若不肯收,那就是还再挑我的礼!”

我知道无法推脱,心想姑且收下,和廖建忠等人商量一下,再来定夺,当下一抱拳,道:“既然刘公公厚爱,张兄,小弟就收下了,我一定登门去拜谢刘公公大恩,说来惭愧,小弟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刘公公和张兄多加照顾!”

张忠大喜,道:“千户大人哪里话,既然能认我这个兄长,我实不相瞒,刘公公确实喜爱你,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改日你去拜谢刘公公,他还会大礼相待的。”

我猜出刘瑾想要拉拢我,一想到那张阴沉沉的脸,心中有几分害怕,但还是笑着说道:“日后,还请兄长点拨!”张忠十分得意,道:“走吧,我们进你的府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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