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九点多,林风儿从二楼迂回徘徊到一楼,她把一切给护士交代好要回去的,因为舅舅一味地让她回家去休息,病床旁边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将就着睡一晚的,她本打算着那张木板凳的,可又拗不过舅舅的再三劝阻她只能准备回家去,可出了病房人一下子像被掏空了一样,失去了清晰的意识,不知道该干嘛,轻飘飘的思绪万千缠绕着以至于让整个人此刻混乱不清,她从楼梯口的转角过来时,大厅的喧哗才唤醒了她,医院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她想,都这个时间了人反而比她傍晚来时还要多,这时候她注意到在缴费台那里有人好像在吵架,周围也围着一圈人群,像一群蜜蜂绕着蜂巢一样,林风儿绕到那群人里面,果真是在吵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拿着手机一边录着视频一边质问着一个类似医院主任的人,“这是不是潜规则?”年轻人似乎非常愤怒,林风儿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正面,他的脸现在由于生气而像充血了一样的发红,“这是不是潜规则?”他又一次问道,接近于吼道,那个主任则是眼神飘忽不定,但还是能看出他此刻也一样的愤怒,林风儿好奇他们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潜规则?她往人前挤一挤,前面大头的挡住她的视线,她干脆踮起脚伸着脖子往里瞧,“你倒是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崴脚的人要坐心电图,核磁共振?”年轻人不依不饶的紧紧逼着,“你不要质问我,你凭什么质问我?”这时候主任也伸着长舌,戴着眼镜的眼睛里红血丝铺满,“这不是你定的吗?那是院长?只要你说是我就去问院长”年轻人说,“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不要质问我”主任一听院长二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神色上就表现出不同来,他结结巴巴来来去去就是那句你凭什么质问我,这会儿林风儿大概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从人群里退将出来,她还敬这年轻人有几分魄力,而对于这医院里伤了脚踝要做心电图的事,对去医院的病人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而这样的医院也不止就这一家,林风儿从医院里出来她打算就这样走回去了,初春的晚上空气里散着草木新牙儿的味道,有点好闻,这可比医院的那股子浓药味儿好的太多,大街上千百盏路灯彩色斑斓,亮堂堂的照着街道,大桥,河面,车流,高楼,蓝宝石的天空上好像被灯光罩了一层薄雾,但不像冬天里的白雾那样透着寒气,这个雾是彩色的,是暖的,就像北方秋日里的黄昏时夕阳的温度。
林风儿又想起医院,想起那个年轻人,如果鱼池里有几条鱼死了,你只需要检查这几条鱼的问题,但如果一池的鱼都死了,就应该检查鱼池的问题。
对于有些事,只要它这个体系里有一部分被带火(用现在的流行词来说),那么连接着一段的相关东西也会跟着火起来,就像小学生要用铅笔写字,随着全国铅笔的热卖紧接着还有削笔刀的热卖,在深一点就是制作铅笔的木头。
林风儿再次来医院时,跟她舅舅一同住的那个老人的床已经是空的了,她舅舅告诉她那老人已经去做手术了,直到老人的儿子朝阳再次出现在这个病房里时她才打听到老人没有挺过手术,林风儿听后心头一震,她回头看着舅舅,她舅舅当然也明白她这会想的什么,“我的是小手术,你放心”他对林风儿说,他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悲伤,可现在此时此刻是怎样也不能显露出来的,因为林风儿在,他怕她难过,他不要她难过,他要她开心,他想着虽然他一直以舅舅的名义扶养着林风儿,可又何尝没有把她拿亲生的对待,哦不,就是亲生的。而对于仅仅隔着一块蓝布子的那个老友,就相处的这一个礼拜里他已经把他当成交往好久的老友了,如果这样不算,那么一起在这样的病房里,互相安慰鼓励着也不能算吗?那这世上还就没有他在能够交成朋友的人了他想,每次老人的儿子来的时候他总要求着儿子把那个蓝布子拉开同他讲话,他的病虽重些,但他在清醒的时候总要笑几声,仿佛用这种方式驱赶着病魔,他同他聊天说儿子结婚了,儿媳妇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就等他手术做完回去抱孙子,他说着脸上已经洋溢着幸福的笑,仿佛他的孙子此刻就抱在他健康的怀里,他还劝他说要坚持,和病魔要战斗到底,这病魔同一些人一样,你坚强它就弱起来,你一弱它就反势强劲起来。就这样一个连出病房之前都还要笑的人,半天就没了,他可能也没想到,也许他以为可以在孙子生下来的时候听他叫声嫩嫩甜甜的爷爷。
林风儿恐惧起医院来,她在这病房里无聊或是等待的每一步里都会有一个人离开,原来病床上的人,又有多少人此刻还在,一挤眉弄眼的分秒中就在不察觉的地方有人正咽着气,这种感觉简直像跳楼时失去重力的失落恐惧感,跳楼当然是目前还不至于,倒是玩过一次过山车,从高处九十度笔直掉下去时也就应该是跳楼的滋味了,又或者是一天笔直的大道,突然陷出一个大坑,她失足掉入,然后永无止境的下坠,下坠。
而这里的人,他们的眼神太过透彻,尤其是像她舅舅这样患着比较严重的病的人,或是还要比这更重的像是癌症,他们的眼神不光透彻还哀怨,哪怕是只从房门经过的那一刹那也能看的明白,那样的凄凉好像包围着整个他们的身体,让人不得不一眼就灵敏的观察到,就算是小孩子也一样,他们要是用那样的眼睛望着你,仿佛要看见你的心里去,会让你觉得疼痛,会同他们一样悲伤起来。这里的人也都变成了好人,好处在于他们会对你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开始掏心掏肺,但这一次过后,他们看你时更亲切了,而你却想逃避了,因为听那样掏心掏肺的话不仅仅累而且痛苦,你会在不经意间觉得那种事好像自己经历一遍一样,可是对于患病而且是癌症这样的大病,想是没有人愿意去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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