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仰头看去,苍白天空似乎藏在一张画卷之中,无论是远近之景,都显得迷迷茫茫。天地间雪花飞舞好似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涌动,雷声藏在那灰白之后,一阵阵滚动着由远及近,一阵大风吹来,卷起地上浮雪直扑人面。

几人站在太庙前,吴长起小心的拍打着赵广源头顶上的雪花。

赵广源打了个激灵,不知道是天气寒冷还是太庙看起来颇为阴森的缘故,他转头看到吴长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奇怪的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吴长起赔笑道:“殿下祭拜先祖,老奴便不在一旁听着了,想来殿下也是有许多话要同先祖们说的。”

赵广源哦了一声,迈步朝里走去。

才走两步,却听到吴长起一声高喊:“殿下,殿下!”

停下脚,有些疑惑的看着吴长起。

他小跑着,蹲跪在赵广源身侧,伸手将一直披在赵广源身上的帅袍取了下来。

“殿下,太庙规矩森严,这件衣裳可不能穿进去。”

赵广源盯着帅袍多看了几眼,这才朝着吴长起道:“谢谢你了。”

吴长起立马起身捧着帅袍后退道:“老奴不敢,殿下折煞老奴了。”

赵广源在刘许川的注视之下一步步的走入太庙,直至被阴影慢慢吞噬。他清了下嗓子,笑道:“吴公公当真是细心啊。”

吴长起闻言面无表情,仍是站着一动不动,身姿微微佝偻道:“刘大人过誉了,老奴不过是在宫里侍候惯了,见到这么些个不符规矩的事,便觉着难受,先皇和陛下在时,太后便一直夸着咱讲礼数,是宫里的好奴才。”

刘许川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心中暗骂,好个谨慎的老狗。

不过这些事自己只需呈报太后即可,吴长起这种内宫老奴,太后自有办法能拿捏得住,轮不到自己来管。再说了,这吴长起在先帝在时,便已经在内宫中身居要职了。这些年陛下性格懒散,不问政事,故而这六年来除了朝堂之上,其他各处无论是官职还是其余事物少有变动,这吴长起仍还是内官大太监之职。

没必要惹一身腥,刘许川闭上眼睛,和吴长起一起静候那位有些小聪明的皇子殿下。

太庙大门正开,里面烛光闪闪,却不见人影,只有两个重甲侍卫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的雪地里。

赵广源看了他们一会,见他们毫无反应,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这才踩在丹墀之上,站在原地浑身一个大抖动,将身上的雪花抖落,满意的走进殿内。

两个黑甲侍卫微微转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赵广源走进殿内,只看见里面素幔白帏,香烟缭绕,显得极为庄重肃穆。

他边走边看,正上方与大殿两侧都是牌位,金色大字写着一连串有些看不懂的话。

自己的父母也就在里面吧?

他眯起眼睛,一个个的仔细看着,想要将他们找出来。

只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从大殿角落响起。

“呵呵,殿下来这儿是来祭拜的?还是来寻人来着?“

赵广源吓了一跳,啊的一声连忙朝着角落看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身着素衣,正坐在角落看着自己。

“你...你是谁?”

赵广源心中有些害怕。

兴许是瞧了出来,那老头笑道:“怎么,殿下怕老夫是个吃人的恶鬼吗?”

赵广源缓缓平复着跳动的胸膛,奇怪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他们说这里不能随便进出的。”他眉毛一挑,试探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殿下?“

老头闻言哈哈笑道:“殿下瞧起来,是个机灵的人。只是这殿下二字,只是他人对你的尊称,自己可用不得,得自称....”说道一半,突然轻轻拍了下脑门,摇头道:“到是忘了,殿下生于西凉,未被宗室录载,回头老夫到是得去体提醒一番,早日给殿下册封。”

赵广源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其中意思,只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老头到是实在,直接摇了摇头道:“不认得。”

赵广源哦了一声,便不再理睬,在神位前跪下,朝着神位磕了几个头。

见赵广源径直就这么站起身,老人有些愕然道:“就...这就完了?”

赵广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

老头气的用手直揪胡子,问道:“平凉侯平时都教你了些啥?”

赵广源摸了摸头,伸出手指一边数一边道:“我们平时在庄子里,除了每日先生听先生上课,便是跟着军户们做做农活,卫......“

赵广源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警惕起来,盯着老头反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老头站在原地喃喃道:“算还不错,学业倒是没拉下.....”似乎是想起了赵广源的问话,连忙回答道:“呵呵,老臣我不过是在朝为官几十年,侍奉了皇家一辈子而已。想当年先帝在时,便是由老臣辅佐,才开辟了这一番太平盛世啊。”

听着老头有些洋洋自得的话,赵广源一怔,“你....你认得我父亲?”

老头笑道:”正是,不过殿下可得改口为父皇了。“

赵广源有些犹豫,又好像难以启齿道:“你说你做了几十年的大官了?”

老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那,那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先生说,武帝...他穷兵黩武,喜欢打仗,弄得天下人心惶惶的,说老百姓都怕哪一天北魏就打过来了,到时候大家都得被拉去做壮丁。所以大臣们都不喜欢他,才叫他武帝。”

老头闻言抚须一笑。

“殿下身居百姓之中,自然听到的都是百姓之言,百姓想要休养生息,过安稳日子,此乃天道,并无过错。只是殿下如今身在皇家,可不能再这么想了。“

赵广源听得入神,不自觉的双手托腮坐了下来,安静的听着。

老头看到这副模样心头一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而是笑眯眯的继续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殿下,武帝即位之时,外起狼烟,内存奸权,而武帝以少年之躯,平定祸乱,外退强敌,使得天下大定,着实是一世英主。“

赵广源皱眉道:“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老百姓说他坏话?”

“殿下,武帝自登基以后,纲纪法度,用人行政,无不贴合朝政。武帝整顿乾坤,仅用了七年时间便拨乱为治。并且重用平凉侯卫康,使得边境稳固,西魏不敢来犯。此间大乾政令畅通,边陲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殿下身处西凉,乃是朝中军政重地,百姓日子难了些到是可以理解。不过殿下,您的这位教书先生,是个读书人,在他们眼里面,可处处都是刺儿,挑不完的。武帝虽然肃清朝政,但为了稳固四境,也大大重用了武将,文武不和,这才是他谥号‘武’的原因啊....”

老头说道最后,也都成了些喃喃自语。

赵广源则是站起身,有些紧张的继续问道:“那你见过我母亲吗?“

老头躬身行礼道:“殿下之母宁贵妃,温婉贤良,老臣到是见过几次。只是后来随武帝御驾出征西凉,与武帝一同殉国了。”

赵广源默然,双手搭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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