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转头看去,发现是窦况一脸怒气地站在那边,心中一慌,急忙抱拳施礼:“窦将军!”

窦况下巴一指,让赵宁走到一边,自己则朝张松走去:“张将军,心有怨气?”

“不敢。”张松站在原地,看着窦况回答。

“你可知道,刚才的话足以治你谋反死罪!”窦况走到张松身侧,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

“窦将军,张老将军先前为了安慰将士,喝了一坛烈酒,此刻有些头晕,刚才的话不过是酒后失言!”赵宁怕窦况真的借此杀了张松,立刻上前替后者解围。

窦况猛地转过身来,严厉地说道:“赵宁,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说得相当重,毕竟谋反的罪名是可以被夷九族的,如果赵宁也被定性为张松的同党,那么窦况一样逃不了干系。赵宁没有办法,只好闭上嘴巴,紧皱眉头呆立一旁。

“张将军,你也是军中老人了,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教训完赵宁,窦况转过身去继续问张松。

“老夫说的是实话,窦将军以为呢?”张松不仅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用强硬的语气反问窦况,“难道窦况将军,就没有感受到摄皇帝陛下的恩泽吗?”

这“恩泽”二字自然不是指摄皇帝王莽对窦况有多好,正相反,窦况虽然作为世家大族的后人,但因为如今朝堂上最得势的人姓王,他仍旧免不了被打压的命运,当然,和张松这样纯粹的普通百姓比起来,他的遭遇确实也算不上什么。

“这样的事,不应该放在这里说!”窦况也明白张松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打算接下去,只要王氏一朝还在,自己就不可能真的为窦家争取到太多的利益,多说反而无益,“你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失利找借口罢了!”

“那窦将军可说错了,老夫并不想找借口,连折两阵,哪怕是老夫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恨不得战死在羌人刀下!”张松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面对羌人的两次败仗成了他心头的梦魇。“老夫也心知,此次之后必然不可能再有机会临阵对敌,因此,刚才的话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给年轻人的一点忠告而已。”

“忠告?让原本一心报国的年轻人动摇对朝廷的信心,也能叫忠告?“

“话都是人说,至于听的人怎么想,全在他自己。”说罢,张松瞄了一眼赵宁,然后回头继续看着窦况。“窦将军,这次失败和将士无关,责任全在老夫一人,赵监军、韩军侯等表现得都不错,至于战死的将士们,还希望窦将军多加抚恤。”

“这些我自然明白。“窦况眯着眼盯着张松,等待后者接下来的话。

“既然如此,老夫也便没什么遗憾了,本想就此告退卸甲归田,但看窦将军的意思,恐怕是不准我这个出言诋毁朝廷的人活下去了。”张松眼神猛地一冷,从腰间拔出佩剑,就势在脖子上一转,登时血如泉涌,甚至站在身前的窦况的盔甲也被染上了些许艳色。

“张将军!”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赵宁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徒劳地抬起手,眼睁睁看着张松倒下,被献血浸满全身。

窦况没什么反应,只是将刚才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开,长出一口气后,将站在远处被这个情景吓得呆在原地毫无反应的几个士卒叫过来:“替张老将军敛尸,通知全军,三日后厚葬之。”

“诺。”几个士卒颇有些手足无措,慌张地将张松的尸体抬起,往护羌城中的义舍而去。

赵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头脑一片空白。张老将军确实行事有些鲁莽,但这两次失利对于汉军来说并没有伤筋动骨,实际上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失利才对,但他竟然就因此自裁了!而且明明窦况将军是有机会阻止张松的,可是为什么前者丝毫没有阻止的动作呢?难道真的就如张松所说,窦况早就有将后者除掉的意思吗?

为什么?只是因为世家大族和普通黔首的鸿沟吗?那窦况当年怎么会轻易地将自己和严朗带到长安,还呵护有加?窦况,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抬起头看向窦况,赵宁的眼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阿宁,你在怪我?”窦况没有转身看赵宁,而是背对着问道。

“没有……”赵宁确实没有责怪窦况,他只是很疑惑而已。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够凭个人好恶做决定的,慢慢的你就会明白。”窦况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自顾自解释起来。“这次你表现得很好,不枉我倾心栽培,以后继续努力。”

“谢窦……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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