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刚到家的第二天。早晨起来,石成雨正为栏台上的月季盆花浇水。突然听见墀下边那两株玫瑰花处有小姑娘的哭声。仔细一看,透过那褐枝绿叶,看见丁洁与石浩两个孩子在谈话:“妈妈想不喜欢小弟弟了……”

听到这,石成雨走进内室问柳静媛怎么回事:“喂,那东屋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柳静媛难为情的样子:

“噢,你看,我正要和你说呢,不能迟疑了,我们得劝劝那丁家老嫂嫂,她的孩子和我们石溪竹同日生的,也是男孩。理由是岁数大了有点嫌弃磕碜、又因孩子多更养不起了”。石成雨听到这儿,为是与自己的四儿子同日生而兴奋高兴:

“这好哇,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也是个伴吗……”

“可是……”柳静媛皱起眉头:“那丁家老嫂嫂子把那孩子放到热炕头上,那孩子憋得脸通红,嗓子冒干烟喘不过气,好可怜的,我劝过她不听,这样下去……都怪唾沫星子害死人”。

“我去看看”,石成雨忙起身。柳静媛迟疑道:

“为痊愈巩固,你还没有打针呢,我可以现在就去给你请施秉怡大夫来”。

“一会再说吧我想去看看学校,顺便还许到医院去打针”。

石成雨来到东间。丁家婆子非常热情:

“哎呀石老师,快坐,坐”。丁家汉子客气地给石成雨让座位。

“石老师啊”,丁家婆子忙下地端过烟笸箩放在石成雨身边:“卷一支吧,我新晒的老青烟”。

“老嫂子”,石成雨语重心长:“我可是奔这孩子来的”。只见那孩子,已虚弱无力了,脸发青紫、咽喉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他生来气管就不好,怕是活不长的”。丁家婆子若无其事。

“我们……还是救活他吧!现在的医术很高明,青霉素药很管用的,只是我们不能相信迷信,困难我们应该习惯了。你看我,过去称做是痨病,现在都有治好的可能,这孩子的病就包到我身上了。既然他来了,我们就把他培养成人,你年岁大就讲不了的了,至于贫困我们大想办法”。

丁家婆子耸肩吸气:“嗨”!

石成雨觉得有希望:“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丁婆子想了一会儿,便去把那孩子又往不凉不热处挪了挪,还仔细地看看那孩子的小脸蛋儿:“我哪是有意呀,都怪那天在街上与人唠嗑时间长了点”。丁家汉子一旁终于有了埋怨宣泄机会:

“要是头几天不放炕头烙,也不会这个样子”!丁婆子不愤:

“我呀,这是给石老师一个面子,人家石老师说话句句是道理,我听得进,你别借茬儿长阳气”。那丁家汉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不敢大声了:

“哼,你是怕石老师,石老师参加过开国大典,见过主席,你是怕向主席告你。”

连湖村中心街。石成雨手里拿着两根白杨枝条,兴奋地走上自己熟悉的那条路上,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异样的感受。这种感受是阔别重逢的感受,是获得了新生命的感受。这时,柳静媛的八妹柳淑媛跑着赶上来:“五姐夫、五姐夫,你可回来了!”

石成雨笑着掐她嘴巴:“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事?”

“我,你教我学唱歌呀,那文工团的说我生得漂亮,要听一听我唱歌怎么样,都好就跟他走啦,妈让我来找五姐夫。”

“好好,你下午到我家吧。”

“好吧,谢谢五姐夫。”少女柳淑媛高兴地跑开了。石成雨转身走自己的路。

“石老师”!

“哎”,听到喊声,石成雨陪笑地转过头去。不禁他愣住了:

在那通向黑松林间的莲湖医院的路口,站着白衣天使秉怡医生。

“是施老师啊”,石成雨尊重地看着秉怡。秉怡爱慕地回话:

“这么说,十五年前的事情你还没有忘得干净啊”?石成雨微摇头:

“怎敢,沙岭中学时,我是你的学生,你是我的代课老师。我终生也不能忘啊”!

“除了师生关系,就没有别的了吗小弟弟”?秉怡一双凤眼善良地看着石成雨。

“是啊”,石成雨意味深长:“我欠你的太多了”。

“谁也不欠谁的,我也并没有责怪你。嗨!年轻的时候我是最不信命的;好啦,你也还有事吧”。石成雨迟疑道:

“我要去学校看看”。

“不是每天还要打针巩固的吗”?

“是的,一会儿我就去处置室”。

“治病怎么能是随便的事呢,还要一会”?石成雨笑了:

“施老师你看”,石成雨将手里的两个白杨树枝条举到秉怡的眼前:“这就是白杨礼赞的那种白杨树。这是优良的白杨树种,我想扩大繁殖,让白杨树长满校园四周,长满这莲湖镇的荒丘野岭!另外,回来后,我还一直没有拜见公社民政郝永程呢,他没少为我费心啊”!

“还是老毛病,一谈事兴致就来了”。

“打完了针再去不行吗”?

“你的疗养院寄来的病历,乡民政老郝交给我了。还强调说老石可就交给你了。政府部门交给我的老石、我还真的担当不起呦”。

“好吧”,石成雨想了想:“就半个小时。校园里有一棵普通的小杨树,为了扩大繁殖,我把这芽子嫁接上就回来。时间太长了我怕接不活呀,理解我吧。”秉怡看着他:

“又有什么办法呢。”石成雨用诚恳的目光看着秉怡!略停一会儿:

“啊……对啦,东屋丁家那孩子你去给看一看,只当是帮我的忙吧”。

秉怡没有知声,微微点了点头。美丽的凤眼里,向对方闪出爱的光芒。

大公府的空中,虽然飘零着小雪,湿润的地面却没有它的洁白。石成雨忙完事情回来了,见小姨子柳淑媛八妹早已等在家里了:“五姐夫我等你好久了!”姐姐柳静媛听禁不住偷笑。

石成雨从木箱子里找出歌本:“教你唱翻身道情。你要学会识谱,哆来咪发梭拉西多。”石成雨展开歌篇并肩唱给小姨子:“梭来……米来米来……”

柳淑媛跟唱:“来来……米来米来……”石成雨听了,告诉她不对了,又教她一遍,结果柳淑媛还是这么唱。气得石成雨吵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笨呢!”

“说谁笨,说谁笨!”柳淑媛和姐夫石成雨支起架子打起来,柳静媛止住笑说石成雨:

“耐心点,八妹没你有大文化。”少女柳淑媛噘着的嘴收拢后一笑:“不就是,梭来……米来米来……吗?”

“这回对了。”

在石成雨三天的精心教导下,妻妹柳淑媛唱出了好听的一曲《翻身道情》。被聘进入了……文工团。

……

石溪竹的乳名叫小亮。当他蒙世的第一个发现就是月亮,他神往地问妈妈:

“那是什么”?

“是月亮,是你的名字溪竹啊,因为你是在月亮最圆时生的啊”。

“妈妈,你看那上面有什么啊”?

“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位老奶奶在纺线呢……”

一九五八年春天,小石溪竹五岁了。如长梦初醒,天性令他渴望输入世间的一切知识。在爸爸的书堆里,他找到了一本适合自己的童书,小人书“西游记”。三哥石青抢了过去:

“小亮咱俩看啊,你不明白,我给你讲哈”,然后小石青翻着书页:“这个坐着呢,那个站着呢、这个走了……”石溪竹瞧瞧书上的人,又瞧瞧年龄挨肩的三哥,有些茫然了……

小亮七岁了。一天早晨,石溪竹走出自己的房门,站在墀上。他无限喜爱这周围的,甚至是自己身外的一切!红花、绿树、蓝天,青砖青瓦、檐柱栏杆……

好一个明亮的斑斓世界,每一个目击物,都是新鲜的需要去过问的,每听到一个声音都是头一回。他要扬起充满着稚气的双手,要去拥抱这个可爱的世界……咦,那是谁?在厢房长廊里,一个生得那么可爱的女孩儿。

这女孩儿早就发现了石溪竹:那是一个白皙晳的小男孩儿。她正想走向前来问,又怕男孩子冷落她。然而,没用多久的相互僵持,两个孩子终于相间踱步,在不断缩短相距,他们开始了步入了人生与社会的境界。美好和希望的种子萌动了,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了……

“婷婷”。

两个小朋友向喊声看去,见西厢南屋墀上还有一个抱红柱藏身的胖脸小女孩儿。已走近的女孩儿指着远处的小女孩,笑着告诉石溪竹:“我是毕玉婷,她是胖丫岳丽君”。

…………

忆秦娥词《初识》:

我问你,

是谁干嘛来这里。

来这里,

以竹当马玩拜天地!

出生同院双娇丽,

相逢如旧真默契。

真默契,能持多久,

可随人意?

是啊,可随人意,这将注定一生什么呢!

石溪竹与毕玉婷到后园子里来玩。

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旧花园,石板曲桥,弯路杂草树木丛生,北尽头,那大青枣树,不知是哪年月已经串成了一片小枣林……

“唉,那边的花儿太好看了!”石溪竹冲着一堆刺梅花跑去;稍思片刻,便动起手来,用几枝柳条子拧成一个圈儿,再用一朵朵刺梅花插上去。

“真好看!真好看!”婷婷高兴得拍手蹦高:“溪竹哥,是给我吗”?

“你真的喜欢”?

“哎”,婷婷点点头。

石溪竹把花环套在婷婷的脖子上,小姑娘更显得漂亮极了。

他们又开始找寻新的去处。当过了小桥,绕过假山石后面发现,又有一个男孩正爬在地上,用一根竹棍在地上刻字,刻完了又用沙子埋上。石溪竹与婷婷手拉着手走至近前。那孩子忙起身,伸开双臂拦住了去路,毕婷婷有些害怕地依偎在石溪竹身旁:“我们要去枣园的”。

石溪竹用友好的语气问: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拦住我的路,我们做朋友好吗”?

“不,谁和你们玩呀”!

“那就让我们过去吧”。

“不可以过去”,那男孩又用尿浇出界限,想了一会说:“你们要是能猜出我沙子里刻的什么字,我就让你们过去”!

“好吧”!毕玉婷爽快地蹲下去用手扒开沙子,不一会儿便扒出个‘田’字来:“不就是个‘田’字吗”。

“不对不对”!

“对”。

看到毕婷婷和那男孩儿争,石溪竹想到有沒找全的地方。忙蹲下扒开‘田’字外围沙子,发现是个‘由’字,石溪竹笑了:

“是个由字对了吧”!那男孩还是摇头:

“不对不对”!毕玉婷就问:

“那你说是什么字呢”?

“是甲字”!毕玉婷笑了,她看着石溪竹,又面向丁运:

“行了,我们俩个争也没有用,找石溪竹作证”。

“找就找”那男孩也不示弱。

“好吧”。那男孩让位给石溪竹看,自己走进毕婷婷一边,嘴里还唠叨着:“你说念什么字?说不对就钻我的裤裆”。石溪竹不服气:

“那你输了呢”?那男孩的尴尬之余低头看了地面,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从字上跨了过来,这字确实变成了由字,他无语了。

“让我们过去吧”!石溪竹趁机要求。

“不行”,他无可奈何的拦挡着:“枣圆里有人”。

“那是谁呀”?

“我姐不让我告诉别人,她在和男的谈话”。丁运看到婷婷项上花环,便向石溪竹找起茬儿来:

“你们俩没有亲戚为什么你向着她呢”。说着走近一步,一把拽断了婷婷项上花环:

“这是我们家的花,谁叫你们摘的”?

毕婷婷上前推了那男孩一把,没有能夺回花环,却被丁运推倒在地,便哭了起来。石溪竹走向前气愤地同他评理:

“什么都是你家的,天上的月亮是你家的吗”?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