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又给倪修温了壶酒,刚想客套一句秋夜寒凉,又记起她不辩冷暖,自顾笑着摇了摇头,作罢。

“所以,你是薛家后人?你已经三百岁有余?”

老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倪修震惊:“我勒个天!大寿啊!”

“……”

“薛家的存在已被全数抹去,当年‘秘术’一事已无人谈论,但你却知道得如此详尽。所以——是你杀了我爹娘,将我炼成这副模样?”

她不知之前在万魂洞是否已死,还是说只是晕厥,但醒来之时,身上被恶魂和那长虫撕咬出的破洞皆被修复,完好无损。就连二十多年前锁骨处被姬单砍出的深痕都已消失无踪,加上之前金丹一事,庞炎遍寻金丹几十年,都未能将她灵力提上半点,他却有办法,若说他不会秘术,她是断然不信的。

她问得平静,老道听得诧异:“杀父杀母之仇,你竟不怒?”

倪修微微一愣,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是了,她想起来了。庞晔问过类似的话。那是好多年前了,她约摸八九岁的样子吧,所以记得也不甚清晰了。

好像是她第一次参宴,庞炎夫妇有心叫她在人前露露脸。宴席间,众人谈笑艳艳,对着精致的菜肴赞不绝口,对着新制的黍香誉叹不已……皆沉醉在这人间至味当中。唯独她,一脸得体的微笑,与那如痴如醉,宾客尽欢的酣畅氛围格格不入。她早已不会再傻傻地妄想探究“好吃是有多好吃”,“好闻是有多好闻”,却在那一刻,觉得千古孤寂不过她一人而已。

庞晔也是在那日问她想不想报仇,她回“不想”,他也问:“杀父杀母之仇,你竟不怒?”。后来她诧异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他说:“那夜,夜色浓重,你的眼眸印着夜幕,如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你一直在笑,面上似有一层潭水随风轻轻漾开波纹,可内里我看见的却是千斤巨石也砸不开的静默孤寂……”

他说世人皆苦,但世间纷繁叫众生贪恋,这也是他们流连于世的理由,他也给她想找个理由放在心间。

“不是我。”老道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你的事情虽与我薛家秘术有关,却不是我薛家所为。”

突然想起什么,倪修眼前一亮,急切地问他:“那你既然能将我医治得完好无损,一定也有办法将我变回正常人了?”

老道静默摇头。倪修面色一垮:“也对,你要是能将我变正常,早就变了。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报太大希望,也就随便一问……那,不是你做的,究竟是谁做的?”

“我亦不知。你所受乃家父游历西夷时记录的《死生》,由于太过骇人听闻,在薛家也是禁术,被锁于藏书阁密室之中。当年薛家覆灭,我自顾不暇,未能将藏书阁中的典藏转移保存。后来听闻那些典藏皆被付之一炬,现在看来,是被他人占为己有了。

其实要查也不难,那本《死生》乃一孤本,被谁收录自然就是谁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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