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空洞。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做梦是一种奢侈的行为。

他们没有足够的经历去支撑大脑神经的活跃,犹如刚出生的婴儿,纯白无暇,也乏味如一杯沸腾得过久的白开水。

凡夫俗子大多善于隐忍,那些在阳光暴晒下不得生存的阴暗思绪潜伏在角落悄然生长,开出的荼蘼之花斑斓琦霓,深夜,梦深,他人无所涉足,自然能肆意生长,究竟是毒是药,疯狂还是良知,全凭个人喜好。

若是没有梦,便没有色彩,也没了欲求。

埃芙格兰躺在地上里思考人生。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

这是一个非常哲学的问题,埃芙格兰目光短浅,涉世未深,自然想不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多少能人异士穷极一生,尚求不出终极的所在,她何德何能?

一小时前女孩从这里醒过来,记忆停留在轻飘飘的梦里,她趴在巨大的,毛茸茸的白色绒毯上,比体温略低的温度让滚烫的身体舒适无比,埃芙格兰觉得自己在天上飞,细密温柔的雨点落在脸上,流进嘴里,从舌尖泛起甘甜。

而后她被一只苍蝇吵醒了。

一只在耳边嗡嗡不停,无论怎么拍打都驱赶不走,还用翅膀扇自己的,“苍蝇”。

女孩努力抬起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档牛皮纸封,紧紧贴着她的脸,鼻尖能嗅到沉淀许久的草木气息,埃芙格兰伸手挥开,书封骤然飞起,露出其上硕大的烫金字体。

“大陆百科全书。”

那本书骄傲地说。

“我是世界上最全知的生物——除了神以外。”

女孩眨着眼,她的迷惑从双耳里飞出来,在头顶聚集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本会说话的书?

她尚不辉煌的人生虽然短暂,但就阅读这一工作却不在少数,无论是狐假虎威,借自己下落不明老爹的身份卡溜进皇家图书馆翻阅文献,或是装怪卖巧,在乡下酒馆里读一架子的奇闻异志,埃芙格兰见识过的书都不在少数,若是以美人来论,环肥燕瘦,群芳如云,无论是纸质还是阵留,埃芙格兰不说自己阅尽天下一览无余,还是有那么些小小的自信的。

所以她当然固执且常识性的明白,全知,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学者,可以用来形容历史,可以用来形容信仰,以上用法里它都是夸张的形容词,用于提高主体自身的贴金程度。

它唯独不可安在一本拥有容量上限的书上。

埃芙格兰微不可查地活动着四肢,罔顾那聒噪的生物喋喋不休,躯体还算灵巧,并未留下过多的损伤,她警惕的神经宛如搭着羽箭的弦,只需动动食指,骤然发起的力度足以让每一个心怀不轨的偷袭者付出不小的代价。

她本以为自己应该处在更危险的境地,诸如地牢,兽窟,无论是刑讯逼供,亦或者是养蛊相争,埃芙格兰从不天真的觉得她的生活能平凡安定,更不会觉得魔神是什么悲天悯人的烂好人。

利益至上,尔虞我诈,领袖的天性就该如此。

女孩以自身换取人类短暂的和平,慷慨就义也好,忍辱负重也罢,皆在意料之中。

埃芙格兰独独不敢染指这近乎虚假的安稳。

从腹部突然传来的猛烈撞击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女孩痛得蜷缩着身子直抽气,好一会儿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颤的呻吟。

她气急败坏,盘腿坐起,面色阴沉,盘算着是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苍蝇一把火烧了还是扔进医用消化液里泡上个几星期。

百科全书精神一震,见唯一的听客总算是有了听人说话的样子,更是变本加厉,念念叨叨得活似皇城里那个半边身子埋进土的御用导师。

导师视埃芙格兰为洪水猛兽,看着她的脸就能气到昏厥,每逢玛姬招她名义慰问英烈后代实则下午茶偷懒聊天,老人家都能跟在她背后大谈一路的淑女规范和贵族守则,直讲到埃芙格兰在他面前自惭形遂痛改前非,回家后对着镜子做上百八十个鬼脸。

从下巴低落的水滴掉在手背,溅起小小的水花,埃芙格兰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她自以为濒临死亡三次,不说习惯了疼痛,倒也不至于被一本书撞到大哭,何况自己半边衣服都是水迹,一侧的袖子仿佛刚刚从浴缸里捞出来,她啜了口手指,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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