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特躺在一处湖泊里,从空中蜿蜒绵亘,构成无底的水渠,仰头看去,气泡浪花清晰可见,同聚成流,撒入浅潭。

水不沾物,捧着牛皮书的封面,它甚至不是漂浮在湖上,这片湖泊孤芳自赏,不接受任何外来者的涉足。

埃芙格兰并不知道藏书室内还有这种地方,斯皮特也没有告诉她。

这里是藏书室的雏形。

“afterglow。”牛皮书咀嚼着这个名字。

“埃芙格兰。”它对自己说。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丢弃的记忆浮出脑海,每每浅尝,其审视的目光都会压抑地打量着曾经的主人,宛如一只陌生的狼,等待着给莽撞的人致命一击。

斯皮特啜泣般的抽动着,末了,狼狈地离开湖面。

从它身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水珠,落进玉盘似的湖里,波澜不惊,湖与世界法则相违背,开辟的空间也不受神的恩赐,它置身事外,单独欣赏这独一份的美丽。

七千年前,被天罚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全知书找上魔神,向他臣服道,收留我吧,带我离开苦难,我会为你献上灵魂。

它说出了魔神的真名,消不去的烙印构成怒放的霞云,那纸契约就在书的尾页,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斯皮特,它再也无法获得自由。

魔神答应了。

自此,斯皮特便忘记了外界的冷暖春秋,不记曾经,不管后尘。

魔神给过它离开的机会,男人手持口令,全知的书有无数种从他手中拿走钥匙的方法,但最终,它放弃了。

愚钝,自卑,懒惰,卑劣的天性让斯皮特在同族中选择了安逸,退入死路,还在井底安慰着自己能看见天空。

他是真正的败犬,因而不信希望,把责任全部推脱给他人,因而寂寞颓唐。

贪婪,嫉妒,色欲。

斯皮特看着人来人往,魔神和他的执事暴虐,带来一个又一个试炼者,他们无一例外,强大,执着,信念坚定,充斥着对弱者的嘲讽,对无能之辈的厌恶。

唯有埃芙格兰。

唯有埃芙格兰想过带它离开。

斯皮特陡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魔神,眼神初次交汇时他就知道,他能带给自己毕生的救赎,强大之人不在实力,不在财富,不在权势。

真正的强大在他的意志,在坚定,在虽气而吾往矣。

它亲手掐断了善意的援手,不闻不问,自伤自怜。

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埃芙格兰留下的注解标识,她已成功触发六个阵点。

斯皮特比她更明白贪婪的强大,它看着年幼的狂徒成长至如今,唯二能正面压制他的只有魔神和勇者。

包括暴虐,都不敢自信能够不使手段,堂堂正正击败贪婪。

贪婪无所顾忌,不惧伤痛,自伤八百也要换取对方的性命,尽管已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但本质不会改变。

他轻蔑虫豸,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尊敬敌人,疯狂中冷静自持。

斯皮特发抖,呕吐,想到要面对那样的敌人就想嚎啕大哭,抛弃一切脸面投降,它简直没法想象,埃芙格兰究竟是以怎样的勇气,去搏全无的生机。

她不害怕吗?

她肯定害怕,没有人类是不会害怕的,趋利避害,狡猾的种族学习模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建立起自己的帝国,没有种族不会承认他们的诡计多端,但这才是人类的生存之道。

他们的确会玩弄人心,用名为良知的枪抵在软肋,折磨着斯皮特的精神。

斯皮特恐慌得左顾右盼,看不清底细的黑暗中,假想敌蠢蠢欲动。

它的梦魇如影随形,跟随着牛皮书至今,爪牙扣住命门,从未松开过。

囚徒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它启动了第七个阵点。

………………

埃芙格兰不得已收回路轴,她支撑不住没有底线的生命抽取,普通防御阵法完全无法阻挡贪婪的攻击,龙姗姗来迟,它的龙息引起空间节点的爆鸣,差点炸断埃芙格兰的左手臂。

她喉咙的割伤破裂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困难不已,埃芙格兰真的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反击,拖延下去,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埃芙格兰不可能有下次机会了。

她在这场试炼里堵上了全部,贪婪逐渐披露的实力让女孩绝望,少年永远是游刃有余的,猫戏老鼠,正是如此。

血肉模糊的左手无力地垂着,结阵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光刃与龙的吐息同时到达,女孩闭目,防御应声而碎,她的胸腔翻江倒海,七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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