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二日,宫里头便传开了:皇后娘娘因妒生恨,毒打顺仪苏氏,苏氏身有龙种一月有余,皇帝无子嗣,龙颜震怒,将皇后重罚,险些打入冷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仪苏祎,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怀育龙种,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贵嫔,赐封号‘萱’,赐居渊若阁。钦此----”

渊若阁是先帝文贵妃的旧宅。文贵妃喜静,又好字画古玩,赏花吟诗。先帝与文贵妃感情颇深,单独在这三宫六院给她辟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窗外小桥流水,竹翠柳青,啼鸟婉转;夏月里凉爽宜人,蛙鸣阵阵;冬月里温和避风,红梅飘香。窗子上蒙着烟红流水色的蝉翼薄纱,远院看去仿佛是瑶台仙子的住地。除开一生没有子嗣,文贵妃算是这些年唯一一个在后宫平安顺遂安享一生的女子。赐居渊若阁,足以看出殷祉明对萱贵嫔的厚爱和恩宠。加上如今皇帝对皇后的疏远,众人纷纷猜测,萱贵嫔是不是要就此架青云而上,像当日杜灵霄本人那样夺了皇后之位。

渊若阁里分外热闹,各宫各院贺喜的人挤满了院子和屋子,越贵妃和静妃自然是要来帮忙照看的,还带来了不少得力助手,这渊若阁大得很,光是碧月和那几个做粗活的小丫鬟绝对是不顶事的;宋妃一心念佛,不便出门走动,也是托人捎来了精心绣制的佛经。皇后借着禁足的理由,理所当然地没有特意来道喜。只是身为中宫之主,实在不好过于吝啬,只好叫人开了私库,取出几件入宫时封赏赐的宝贝,不情不愿地着人送了过来。苏顺仪向来是宫里性子最和顺的,人缘自然好,仅仅是这封赏的头一日,各宫道喜、送礼的嫔妃、随从,都快将这渊若阁门槛踩破了。

“恭喜贵嫔了。”静妃坐在萱贵嫔身旁,拉着她的手温和地笑着,一旁替萱贵嫔操心着渊若阁大小事宜的越贵妃也回头笑了笑。这算是杜凌尘去世之后,她们暗无天日的后宫生活里唯一的一件喜事了。

“还多亏了静妃姐姐的细心照顾。”萱贵嫔小脸绯红,不胜羞怯。若不是静妃偷偷地找来江湖秘方,又想方设法给她补身体,她怕是还不会这么快怀上龙种。

“从现在起,你一定要每时每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吃穿用这三样,一定要着人仔细检查。”越贵妃忙里偷闲过来插了句嘴:“本宫和静妃给你带的人都是仔细检查过的,但保不齐日后会被皇后一行人收买。”她说;“碧月是你从镇娘家带来的丫鬟,应该是最信得过的,最贴心的的事情还是要她过目才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管到我们宫里说。”

“多谢贵妃娘娘。”萱贵嫔感激涕零。

“快别说这些感激的话了。”越贵妃嫣然一笑,她是个不受宠爱的小妃子生的女儿,在东郦国主的殿中来没有过“家”的感觉,兄弟姐妹间更是少不了勾心斗角的争宠把戏。倒是在这传闻中最冷清最没人情味儿的南魏后宫里,遇见了静妃和萱贵嫔这样的人,算是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今日都理顺的差不多了,圣上照例是会召幸刚刚晋了位分的妃子,你一定要有分寸,多加小心。”临走前,静妃还是没忘记要絮絮叨叨地嘱咐一句,越贵妃见萱贵嫔“腾”地又红了脸颊,赶紧把静妃拉开,心里还好笑道她怎么什么都说。

几日后的午后,北山寒冥观,一身黑衣短打的丛艾站在院子里,脸色是风霜一般的冷。

“贫道拜过丛少教主。”屋子里走出来的人没有束发,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随着来人的脚步节奏微微飘动,一袭黑色道袍将他的脸衬得煞白,仙风道骨之余又多了几分妖邪之气,此人正是刚出山不久的华子衿,嗯,瘦削一些的华子衿。

“华道长---”丛艾也不多言,只简单一揖。

“少教主的疑惑,恕贫道不能解。”华子衿是聪明人,也自然知道她不请自来的原因。

“当日丛某进宫的事宜,就是华道长一手安排的,想必华道长是杜将军十分信任的人---”丛艾上前,左手一把拽住华子衿的道袍大袖将他拉到身前,右手掌心露出一柄矛尖短刀,死死地抵在华子衿的腰上。

“少教主别来无恙啊。”华子衿笑道,也不挣脱:“只是贫道和杜将军交往甚深,却并没能挽救将军的性命,该是贫道惭愧,只是少教主这一出又是为何呢?”

“修道之人竟如此油嘴滑舌。”丛艾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我既然能从程念平那里一手摸到这寒冥观,就一定是要把事情问清楚的。”

“我知道杜凌尘有一个孩子,之前在念园,你把孩子从念园抱走不久杜凌尘就---”丛艾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着,华子衿听到这里,猛地发功挣脱她的手,夺刀、击昏一气呵成,丛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软塌塌地倒在了他的臂弯。

“你跟丛艾说小若儿的事情了?”深夜,华子衿匆匆跑进念园,程念平和宋子耀还未歇息,听见声响赶快跑了出来,华子衿黑色的外袍在夜风中凛凛作响,仿佛是一面充满危机感的猎旗。

“她昨日早些时候确实出现在了长宁街上,我在忘忧园里见着她了。”程念平也立刻紧张了起来。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告诉她的。”华子衿的表情分外严肃。

“不是。”程念平一字一句说,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的谦和有礼沉了下去,渐渐浮上来的是几分杀气和冷漠。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华子衿和程念平交往不多,而程念平在平日里都是以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带人,这一下子反差倒是极大。宋子耀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俩,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接下来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沉寂。

“嗯,刘妈今天告假,我去煮茶。”宋子耀揪一揪腮帮子上的胡子,打了个岔,两个大眼瞪小眼瞪成斗鸡眼的两个人顿时活了过来。

“???”华子衿露出一副“有人说我今天穿的不好看”的表情,宋子耀煮茶?开什么玩笑。

“…!”程念平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想起来上一次让宋子耀替自己煮茶时的惨烈现场,立刻还了魂一般恢复了他之前那一副谦和的形象:“你快饶了我那新淘来的小壶罢,瑞玄古窑烧出来的紫铜壶世上没有几把了。”他无奈道。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一同大笑。

“华道长,借一步说话吧。”煮完茶,程念平便悄悄地把华子衿拉到了一旁。

“程公子这是要摊牌了?”华子衿收起那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冷冷地问道。

“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道长恕罪。”程念平做了个揖:“就算我不告诉丛艾,总有一天她也会从其他途径知道这件事情的,她不是坏人。”

“呵,既然已经告诉了丛艾,那么程公子哪一天是不是也会因为相同的苦衷,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华子衿冷笑道:“比方说,皇帝,皇后,西邑余孽---我没记错的话,那赵怀隐和敛波还在苗山寨躲着呢吧。”

“丛艾一直怀疑杜将军的死和苗山寨的阿骨勒有关系,她必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阿骨勒的。”程念平沉声道,丝毫不理会华子衿的话里有话。

“茶要凉了。”宋子耀在一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华子衿简直怀疑是不是程念平给宋子耀下了什么药什么咒,好好的虎骑军二把手竟然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

“你是不是给他吃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了。”华子衿到底是没收住自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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