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一早起来,见阳台上摆着个大躺椅,惊喜地打量一番,然后放下拐杖,坐了上去。宽扶手、木头枕、脚踏板,还是加长型的!特适合老马这种一米八的大个子,比老家那个躺着还滋润。躺椅对古稀以后的老马而言,好比羽扇之于诸葛孔明、筋斗云金箍棒之于孙行者,是神仙法宝一级的高端配置。老马躺在上面摇起折扇,逍遥无比,顿觉人生从此不同。

仔仔今早起晚了,背着书包从屋里跑出了门,连燕麦粥也没来得及吃一口。桂英起得早,还绷着劲儿呢,临走时只当没看见老马。冲着这把百分躺椅,什么样的隔夜仇老马皆可不计较。致远火急火燎地把漾漾抱到沙发上坐下,转身给她拿书包顺带换鞋子。往常这时漾漾会和老马聊几句,今天彼此无话。致远察出异常,把漾漾抱到老马跟前说:“漾漾,跟爷爷说再见!”

漾漾慢动作地别过头,噘着嘴儿。

“昨天妈妈是跟你开玩笑呐——不算数的!来!跟爷爷握握手,重新交个好朋友!”致远拽出漾漾肉肉的小手腕。老马见势也伸出他那如枯枝一般的大手,作出领导见面握手的气派来。

“来,和爷爷握手!”致远把漾漾的小手递到老马的手心里。老马握着漾漾的小手,标准地晃了三下,一脸慈爱地看着漾漾。

“握了手是好朋友啦!跟爷爷说再见!你说我要上学去了!”

“我……我要上学去啦!”睁眼打瞌睡的漾漾望着老马如是说。说完致远抱起她直奔幼儿园。匆忙的一周如此拉开了帷幕。

八点半兴盛打来电话,说村里的老光棍方圆请人跟村里的新寡妇婷婶说媒,结果被人家儿子打了一顿;说最近天有点旱果子长得慢,今年的杏子村里人卖得很一般,没几家上价的;说玉石他媳妇以前是护士,现在生了孩子在家没事,便在村里开了药店;还说上面让选新村长,村长的位子从他受伤后一直是二队队长替代的,现在要开始重新选了……父子两聊了好久。老马忽想起北坡自留地里种的菜,他吩咐兴盛把那些青菜收个三分之一送两个婶婶家,他一个人吃不完,再不割老了,结种子留几溜儿足矣。两人挂了电话,致远早在餐厅那儿等着老马一起吃早餐。

“爸,是我二哥打的吗?”

“嗯,说了好些村里的事,我现在在这儿又管不来,他们要重新选村长了!”

“爸,您也该退了,七十了!还想当!”

“我早不想当了。”老马耷拉着眼皮,言不由衷。

“昨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2019年已经过了一半啦!”致远感叹光阴。

“阳历的七月初一……今天可不是當的 birthday!”老马放下手里的羊肉水煎包,想起大事来。

“嗯,是!怎么啦!”致远见老马神情肃穆。

“我琢磨着得写一篇报告!这怎么发呢?”老马嘟囔。

“爸,你是當员吗?”致远大声问。

老马点点头,若有所思。

“欸!怎么没听桂英说过呢?”致远诧异。

“她知道个锤子!我入的时间比她年龄还大呢?”

“爸你多少年了?”致远激动地问。

“她八二年出生,我八一年入的,桂英她小爷和当时的村长推荐的。”

“了不得呀爸,咱家竟然有这么一个资深的老當员!”致远挺直腰,兴高采烈地对老马一通吹捧。

“马家屯好几个老當员呢……啊不对不对,现在比我當龄深的只剩一个了,前两年还给瘫了!”

“了不起呀爸!您要写报告吗?我给你发!”

“那成嘛!我写完你誊在电脑上发过去!”

“不用,直接拍照片发过去,您手写的多有意义!电脑打的没意思!欸爸,您这汇报写到七十岁还要写呀?”

“我这岁数……没硬性规定,这不自愿的嘛!做了一辈子當员,最重要的日子肯定要汇报汇报反思反思!吃完饭我去写,你下午发过去,我一会把联络方式给你!”

“行行,您好好写,写完我拜读拜读!”

“你那个……待会泡杯清茶给我!”

“好!”

老马吃完饭先去阳台撕日历,仔细一瞧果然今天是!他回到房子里,取出信纸和钢笔,将仔仔的桌子挪到自己床前,伸出胳膊朝左这么一推一拨,把仔仔那一摊玩意全挤到了桌边,如此方才腾出三分之二的空白桌面来。他一溜整齐地放上自己的东西——折扇、笔、手机、大本子、老花镜……桌面备好后,开始酝酿才思。片刻后致远端上茶进来了,他手上还拎着个白色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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