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虽“胸有激雷”,却面作平湖,说道:“这把短刀,倒是已经成型,可惜有几处裂纹。不知这裂纹是浮在面儿上,还是已经侵透内里,陈师傅可研磨试验过了么?”
陈宝炯终于没有再一个马屁拍来。
“这把短刀,倒是用了取巧的法子,我只用了三片钢片,两片软钢夹一片硬钢,依公子所说的夹钢法锻合在一起,然后折叠锻打成型。短刀形制小,坯子也小,比着寻常刀剑来说要轻松不少。”
“我合共折叠九次,淬火之后,刀身既硬且韧,可以说是我所锻刀剑之中,最顶尖的几把。研磨之后,刀身带有流水般的纹理,可惜,也是研磨之后,才发现有几处细小裂纹。我已经研磨掉将近三成的厚度了,裂纹仍在,哎……”
陈宝炯可惜这件作品,也可惜自己耗费的功夫,一时意兴阑珊。
李锐却一点也不失望。陈宝炯靠着自己言语指点,只用了两日功夫,就摸索出了一条可行的路子。只需再查缺补漏,便真的给他做成了。
“陈师傅,我说说我的想法,你看是否能有什么启发。先说锻合,陈师傅可试着先把软硬两种钢片,锻打成差不多的大小厚薄,再一一仔细研磨平整。”
陈宝炯大惊,道:“这!从钢片开始就要研磨?这可费时不少!”
李锐点点头道:“的确费时不少,七层钢片,就要研磨一十四个面。只是,虽然费时一些,但是研磨之后,钢片之间严丝合缝,自然容易锻合,此其一;钢片表面难免残留有一些杂质,这些杂质一旦被夹在中间,便不易排出,等若在钢坯中埋下一个隐患。而在锻合之前,就预先研磨一遍,去掉钢片表层残留的杂质,釜底抽薪,此其二。”
听李锐解释一番,陈宝炯这才恍然,点头一一记下。
李锐说到此处一停,又去看了陈宝炯所用火炉。
这火炉除了宽大些,炉膛深一些,和寻常人家生火做饭的土灶也无太多区别。炭石在其中燃烧,还是明黄色的火头,说明炉火最多也就一千多度,而只有炉火转为白炽色,才有一千五百度的高温。
李锐不禁摇头道:“再说陈师傅这炉火,依我看,这炉火还不够旺,不够热!最好能改造一番,需要加一个厚盖子,四周以最好的窑砖砌死,用黄泥堵上缝隙,只留一个小小的口,再加一道活门,只加炭进料时才打开,一般就关上,还要再多加一个风箱鼓风。”
“这样一来,炉火温度更高,钢坯在炉中煅烧地更充分,也就更好锻合。”
陈宝炯听了,更觉得李锐说在点子上,喜道:“公子说的太对了,我早就觉得这炭炉有些不对头,平日里刀剑钢坯没烧到多少,尽烧燎我了。但就是找不到点子上,还是公子一言点醒了我!我今日就把这炉子改了!”
陈宝炯作势就要熄了炉火,李锐赶紧阻止道:“也不急在一时,还是思量清楚该如何改造,再动手不迟。”
李锐阻下陈宝炯,便自沉默了一会,陈宝炯、彭定彦两人也不敢吭声,怕打扰到李锐。
“这两点,还算人力可及,我们也有改进的余地,只是,这百炼钢对材料要求也极高!拿这把短刀来说,两片软钢夹一片硬钢,合共三层,折叠一次,就是六层,两次就是十二层,三次就是二十四层,合共折叠九次,就是近两万层之多!”
“薄薄刀身,两万层!每层钢片,比着牛毛还要薄上十倍百倍!只要钢片之中有些许杂质,如此薄的钢片,是吃不住应力的,一淬火,肯定要有断裂。”
李锐也知道,以当下的条件,已经算是做到最好了,想要把钢坯加工到如同现代合金钢、甚至粉末冶炼钢一般的纯净度,已非人力所及。
想在古代背景下做成这件事,怎么也得是太上老君卦炉外加二十名黄巾力士的配置吧?
一时脑洞大开,李锐也是失笑。
陈宝炯见李锐笑了,才开口说道:“这些算数,若不是公子指点出来,只怕我一辈子也想不出来。只是,若是如公子所说,这百炼钢并不是折叠次数越多越好?”
李锐答道:“若是钢坯纯净,没有那许多杂质,自然层数越多越好。可惜,我不懂冶炼钢铁,实在没得法子喽!当下看来,只折叠锻打个四五层,也尽够用了。”
陈宝炯却道:“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公子可还记得,我曾同公子讲过的,栖霞山中所藏奇珍,天外玄晶铁?”
李锐生出几分好奇,问道:“这我倒是没忘,不过辰州的铁矿应该都是官营吧?陈师傅可有门路弄到这玄晶铁么?”
陈宝炯答道:“咱们辰州铁矿,与大泉其余诸地的铁矿均不相同,我铺子里所用,只不过是矿上最次的一等,品质上也比其他地方的铁锭好上一些。至于玄晶铁,乃是最上等的天然纯铁,不需要窑炉冶炼直接就能用,只栖霞山中的六个窑口才有产出,而且数量极少,开采出来的,都有官家严格把控。”
陈宝炯话锋一转,又道:“玄晶铁确实不好弄到手,但是栖霞山中还有一样,不受衙门管制,可以随意取用。便是河床中混杂的铁砂!”
“这栖霞山中的铁砂,品质和玄晶铁也不差多少。也有个说法,说是这些铁砂本就是玄晶铁,只是当年天星落地的时候,有些玄晶铁崩碎地厉害,就成了这些铁砂。日积月累,流水侵蚀,这些本来埋在地下的铁砂,便随着水流混入河沙之中。”
“只是河沙中有些黑石碎片,和铁砂样子一般无二,不好挑拣,使得铁砂不好分离。若没有另外的手段,这铁砂就是一件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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