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进此番为监军,乃是章后与耿允仍是对刘徇心存疑虑。他二人深知刘徇有才能,既想利用之,又生怕他有不臣之心。

而谢进此人,又与刘徇十分有渊源——当初首先向耿允进言刘徜需除的,便是他。而后,于大会诸将诛杀刘徜之际,他也曾行推波助澜之事,虽未亲自动手,到底也逃不开干系。

阿姝不知刘徇心里到底如何想,白日里见他,对待谢进的态度,始终无任何异色。

这日歇息时,谢进又借着诉苦,旁敲侧击的问:“进年迈,恐受不住长途跋涉,不知大王,此去还有多少时日能到?”

实则众人皆知,他想探听的,乃是刘徇到底打算从何入手,落脚何处。

刘徇照旧油盐不进,温厚的笑道:“谢公且稍忍着,如今流寇四起,咱们行得快些,大约还有二十日,便入河北境地,到时再从长计议不迟。”

“大王,既知有流寇,更该尽早盘算呀!”谢进与刘徇朝夕相对多日,却未探出半分蛛丝马迹,着实有些急了,再一听流寇四起,更是有些慌乱,“恐怕到时再议,为时已晚!”

须知眼下盗匪猖獗,连寻常官宦人家都不放过,尤其越近河北,朝廷管辖之力越弱。而他所携的数十个箱笼中,实是有不少财物,若教人盯上,免不了一场灾祸。

刘徇不紧不慢,又作无可奈何状,苦笑道:“谢公,非我懈怠,实在是手中只两千人,任一小小占山为王的匪寇,也比我强些。”

谢进气急,忍不住出言讥讽:“果然软弱!你身为刘伯衍亲弟,全无他半点豪勇之志,真真是愧对他的名声!此刻莫说二千人,便是二百人,若换做刘伯衍,也定能号另一方天地!”

他话音才落,周遭便忽然静了。

随行将士们,多是追随刘徜兄弟多年的,听不得谢进这般小人以恶言相讥,然更多的,还是想瞧瞧刘徇的反应,毕竟他一味的向杀害兄长的章后服软多时,不少人已暗生不满。

众目睽睽下,刘徇的笑颜终于有了一丝僵硬,眼底也闪过阴霾,仿佛因谢进方才所言有些难堪。

一个害死刘徜的帮凶,此刻却在其弟面前,大谈特谈他的高义豪杰,落在旁人眼里,实在可恨又可笑,刘徇若连这也忍而不发,便实在是太过懦弱了。

然而就在谢进以为自己已成功令他失态,旁人也等着瞧他如何还击时,他却又恢复了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摇头道:“徇惭愧,自问的确比不上兄长的凌云之志,令谢公见笑了。”

谢进错愕,想不到话说到如此份上,他仍如木胎泥塑般,毫无动静!

而旁人更是大失所望。先时刘徜为人豪杰仗义,气薄云天,素以高祖为楷模,誓匡扶汉室,令天下重归一统,这才引得诸多良材趋之若鹜。刘徇为其弟,因待人宽厚守礼,又常有谋略,亦得人尊敬。

可如今刘徜死,刘徇为萧王,却仍是一如从前的宽厚,毫无王者之气,与众人所期待的承长兄志,奋起反击,大相径庭。

一时间,军中气氛低迷,甚至有不少人已生出退意。

若所追非明主,日后拼杀不能封王拜相,谁还愿卖命?

刘徇只作未觉,掩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收紧。

……

当日,队伍行至武城,刘徇仍旧率众于城外驻扎,而阿姝等人则宿城中驿站。

此时正值八月,虽已初秋,到底仍是炎热,经一日赶路,阿姝只觉浑身尘土,是以一入屋中,便先备水沐浴。

驿站中屋舍不大,只小小一间寝房,无专门的浴房,雀儿便领人替她将沐浴的浴桶抬至屋中,注满水,替她宽衣解带后,便往外去张罗饭食。

驿站中此时除他们外,再无旁人居住。寝房内,阿姝踏入浴桶后,便将婢子们也遣去歇息,自己则将脑袋搁在桶沿上,微微合上眼。

许是太过疲累,她这一合眼,竟就沉沉睡去。

刘徇进屋时,已是黄昏。

屋外无人守候,他推门而入,屋中也是一片静谧,仿佛并无人在,只在门边一道屏风后,隐有数缕水汽弥漫飘散而来。

他心底忽然莫名的动了动,阖上门后,不由放轻脚步,饶过屏风入内。

只见屏风那侧,美人斜倚在浴桶中,乌发盘顶,双目轻阖,粉面含春,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与两片薄薄的肩背,莹润皎洁的肌肤间,无数晶亮的水珠正顺着柔和的曲线缓缓滑下,没入被桶沿堪堪遮住一半,若隐若现的雪白柔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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