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萧行之变得忙碌起来,往常做什么事都要将凌歌带在身边的,这几天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太阳落山前露上一面,与她一同用膳,而后考她一整日的读书感想。

无论凌歌说什么,他都听得极为认真,有时她故意提一些难题刁难他,他也能一一解答,听得她十分怀疑整间书房的书都被他翻看过了。

这天凌歌琢磨着找一本巨艰涩难懂的古籍来为难他,还没找着呢,他人已从外面回来了,只是他没吭声,就抱着臂懒懒地倚靠在门边上,一脸平静地看她忙上忙下地翻找着什么,一时间,心头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直到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夕阳斜斜照进来的光线被萧行之挡去了大半,凹成的人影缓缓爬上书架,凌歌才猛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找着了没?”他将手放下,朝她走了过去。

“没,我觉得这些都太浅显了……”说了一半反应过来差点暴露了意图,她当即扔下书转移话题,“你是来喊我用膳的?”

他“嗯”了一声,将手伸向她,“蹲了许久,还起得来吗?”

“自然是……”本想硬气一回,无奈双脚麻得不听话,她耸了肩坐倒在地,泄气道:“不能。”

他将手一收,一撩袍脚也坐了下来,将她的脚轻轻抬起搁在自个儿膝上,而后拿捏着适中的力度为她揉按,抬眼见她用手紧紧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抓着一旁的书架,神情甚是哀怨,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这身子太弱,往后莫再这般久蹲了,看书也不必急于一时,隔两三刻钟便起身走动一二……”他细心又温柔地叮嘱着,抬眼却见她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心念一转,手上稍微加重了力道,直惹来她似被踩到尾巴一般的阵阵惨叫,这才和颜悦色地接着问道:“我说的话,用心记下了吗?”

凌歌眼里包着泪,捂着嘴呜呜地点了点头,好不可怜的模样,心里却将眼前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了好一会儿,脚上的麻意终于消去,她忙不迭将脚抽了回来,十分地言不由衷,“多谢。”

他不以为意,径自将掉落在地上的书籍一一捡起放了回去,一边说道:“下个月晋皇便要去摄山冬狩了,你可也想去?”

她本意倒是挺想去凑热闹的,但转念一想,这冬狩一行牛鬼蛇神都有,定是各怀鬼胎各有算盘,猎的是兽是人还很难说,若届时场面控制不住成了修罗场,殃及到她这条小鱼便得不偿失了,思及此,她坚定摇头。

他倒丝毫不觉意外,只在心里寻思着对策。

经他这一问,她想起了另一桩事,语气诚挚了许多,“师兄,我想去看看虎娃,可以吗?”

闻言,他神色微凝,虽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不知怎的,她心头猛地一跳,忽而升起一丝不安来,天子狩猎在即,朝廷应该会提前派兵围山,别是围山时官兵与山下的村民起了冲突吧?

她安慰自己一切都是胡思乱想,却还是放心不下地试探道:“明早,我们一起去李家村看虎娃吧,我答应过他,这几天会再去教他千字文的。”

“不必去了,我让摘星送了一笔钱过去,他们早在你离开之后便举家搬迁了。”

她皱眉,“不可能,当初我给他们金叶子他们都不肯要,又怎么会收你的钱财?”

若说他用武力威胁他们离开还比较有说服力,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要他们离开呢?

即便心里再不愿意承认,她还是隐隐觉得,虎娃一家出事了。

她敛了神色,认真看他,“你不要试图瞒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哪天,让我从除你之外的人听到他们不好的消息,我会伤心,也会生气。”

他神情是少有的犹疑,让她心里愈发觉得不妙,过了半晌他终是说道:“司马纬想布下天罗地网,便让手下三万兵力在摄山附近的村子埋伏下来,司马绎安插其中的人鼓动将领下达了屠村的指令,那一片十数个村子皆已成了鬼域……“

刷的一下她脸色全白了,浑身像是浇了冷水一般,直直地从头冷到脚,“尸体呢,有找到尸体吗?”

他不忍见她这般丢了魂似的的模样,手一张,将她搂在怀里小心安抚,一边回道:“李氏夫妇已经入土为安,那小孩没死,只是受了一些刺激。”

他在晋国的人手终究不算多,不然也不会迟了一些才收到消息,当时赶到李家村时已经来不及了,敌众我寡,他不能因小失大让手下折在那里,便令他们见机寻回李氏一家的尸首,好找个风水宝地好生葬了,也算是全了凌歌与他们相识一场的情谊,却没想到,竟是撞见了那些人发现藏在水缸里的虎娃。

为了救下虎娃,摘星还负了伤,这些却是没必要说与她听。

“他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神情有些激动,眼眶里已经泛起水雾,慢慢有水泽溢出,顺着脸颊砸落下来。

他心疼地拭去她脸上泪痕,心里不合时宜地想,什么时候,她的眼泪才不会为别人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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