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挂,疏星黯淡,夜风呼啸而过,似野兽躁动的吼声。

大殿里酒宴已散,只余杯盘狼藉,灯火明灭。

凌歌与萧行之一起,跟随人流一道离去,因他们的住处比较偏僻,越往后走,同行的人越少,再经过一处院落,便只剩下他们俩与在前头掌灯引路的式辰谈书。

萧行之看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不由得问了一句,“自方才从殿里出来,你便一直眉头紧锁,莫非还在想那冯畅的事?”

她心事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你说这是不是司马纬想的招儿?我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这事对司马绎有什么影响。”

瞧着她眉头拧成一团的苦哈哈模样,他忽地有些忍俊不禁,她顿时秀眉一竖,“你笑什么?”

他伸指压了压唇角的笑意,慢声道:“今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

“冯畅原是寒门出身,为人有些愚钝,但胜在有一身蛮力,尤为擅长弓马之道,司马绎对此人曾有几分赞赏,此次冬狩,其实也是沾了司马绎的光,这才招了他人嫉恨,以致于无人提点。”

她呆了一下,不由得停下步伐,“你的意思是,今晚之事纯属巧合,是我想多了?”

他随之停下,抬手揉了揉她额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是以,你尽可安心吃好睡好,不必为这些事忧思烦心。”

她微微抬头与他对望,见他神色认真,并无玩笑之色,她忽而轻皱眉心,移开目光,嘴上却道:“吃好睡好?你当这是养猪呢……”

说着她当先一步迈了出去,他负手看着她身影逐渐消融在夜色里,好似过往的每一次梦境,追之不及、触之即散,他抿紧了唇,迈步跟了上去。

凌歌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沉甸甸地,坐立难安,她让谈书熄了灯下去休息,自己则合衣躺在床上,眼瞅着帐顶的纹样,半点睡意也没有。

至下半夜,她终于起了点困意,正要翻身睡去,却忽然响起一阵敲锣声,她惊醒过来,按了一下发疼的脑门,侧耳倾听,只听得有几道尖细的声嗓在嚷嚷着什么,她略一皱眉,当下觉得不对劲。

正要掀被下地,门突地开了,她吓了一跳,手已摸到枕下的匕首。廊下灯笼的光线顺着大开的门道打落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印在地上,她刷的一下拔出了雪亮的匕首,强自镇定。

“歌儿?”那人轻而温柔地唤了一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线她神经猛地一松,顿觉手有些发软,匕首铛的一声掉落在地,萧行之听到声响快步过来,见她无碍后神色放松下来,他顺手抓过屏风上的一件披风朝她走来,一边帮她系好带子一边低声解释:“司马纬与部下以火光为信,如见火光,便驱兵直入行宫,控住局面。如今明心殿走水,他们的人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而司马绎亦是整军待发,此番是交手在即。”

挂心许久的事终于发生了,紧绷的心弦反倒松了几分,她扶着他手臂站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长安。”他捡起匕首,重新装入鞘中。

就这么简单?她心中怀疑,却还是跟他踏出了房门,只见南边的楼阁燃起了一阵熊熊大火,火势顺着北风往南边蔓延,火光灼眼,浓烟冲天,看样子不大好施救。他们这边位于北面,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担心遭殃。

“明心殿住的是晋皇?他没事吧?”她后知后觉地问。

他亦向南边投以一瞥,“不好说。”

刚跨出院门,便见一群黑衣黑甲的将士在前边走动,领头的人操着粗狂的嗓门喊道:“将士们,随我一道捉拿反贼,保护陛下!”

“捉拿反贼!保护陛下!”众人执盾刀齐声应道。

领头人顿觉满意,抬手往下压了压,“看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凌歌倒吸一口凉气,在那些人即将要发现他们时,萧行之揽着她腰身往后退了几步,借以树木掩去身形,她有些担心地悄声问道:“那是谁的人?”

“司马纬的府兵,不过领头之人是司马绎埋下的棋子。”

他牵起她的手掉头往另一边走,没走多久,远远地便听到兵器相撞声与厮杀声,浓烈的血腥味乘着风徐徐飘来,她心下有些紧张,好在有身边人在,才不至于手脚发抖。

她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余光看到他袍脚沾了一小团黑色的污渍,她眼珠转了转,“明心殿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直白地陈述一件事实。

他轻勾了唇角,“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心下一时五味陈杂,不过眼下也没功夫与他掰扯,因为他话音未落便一把抱起她飞身跃过一道灰墙,不巧得很,墙的另一边密密麻麻地列着一队人马,在他们落地之际,那些人快速地变换阵形将他们团团围住,紧接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人群中让出一人来,司马绎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宝马,一身银甲白袍,头戴长缨银冠,十分英气的打扮,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中甚为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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