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的女人她也见过,甚至她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可女扮男装后到青楼来的女人,她还倒是头一次见,不免觉得有些稀奇。她很想下楼去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再仔细瞧瞧那个女人的容貌,无奈此刻脱不开身,里面还有两位贵宾不好得罪,只得回屋里去了。
咏妆楼的女主人秋绮棠,人人叫她秋姨,曾经六次夺得魁首之位的京城名妓,在她攒下足够多的银两后,替自己赎了身,但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能够从良嫁人,她深谙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绝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于是她着手开设了咏妆楼,做起了女王,运用自己的人脉和交际能力,从五湖四海网罗来各色明珠美玉,不到三年时间,咏妆楼就成为了平康巷里最有名的风流烟花场所。
秋绮棠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可岁月没有侵犯她一丝一毫,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明艳动人,细腰若柳,秋波带水,比起当年的艳帜高张,更平添了一份成熟女人才有的韵致。她当然也看出了眼前的男子是假扮的,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姑娘,而且容色姝丽,但她没有去揭穿,因为她实在很想看看一位娇美可人的女孩子要做些什么。
其实秋绮棠心中猜着了八九分,一般主动到咏妆楼来的女孩子,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为生活所迫,逼于无奈,只好卖身谋生;第二种是为寻夜不归家、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丈夫,只好冒着撕破脸皮的风险闯入敌营。这位小姑子显然不属于第一种,可也不像是第二种,大多第二种女子都是年老色衰又爱出乖陋丑之人,还有着河东狮吼般的威力。不过凡事总有个例外,不好一棍子打死。
秋绮棠拿眼色朝楼上逡巡了一遍,才从容不迫地说道:“何公子,你也看到了,来这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源源不断,您又不肯告知姓名,哪能够找得到呢?”
石云岫也不多费唇舌,她知道在这里找人最快最有效的方法,青楼对她而言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其中的窍门、套路虽不是全都明白,但已够用了。石云岫把一迭银票塞到秋绮棠的手里,并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展露出迷人的微笑,“秋姨,您不妨仔细想上一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秋绮棠摸着这叠银票的厚度,喜上眉梢,当一个女人无法拥有爱情的时候,金钱将会是最好的归宿。对于秋绮棠这样不一般的女人,同样管用,只是付出的金钱要更多些。“既然何公子这般执着,秋姨我怎好袖手旁观。”
石云岫眉眼含笑,向后伸出手去,一直站在其身后的卫琳立即将一幅画卷递上,“若是秋姨不太想得起,我这里有一副画像,可以帮助秋姨回忆回忆。”石云岫慢慢展开画轴,那是一幅罗绮的自画像,画上的他身着青衫,手执折扇,气宇轩昂的立于大梅树旁,那时的他是何等自信,雄姿英发,有着满腔的热情、斗志,而今却家破人亡,成了阶下囚,不免叫人唏嘘不已。
秋绮棠只瞧了一眼,便想起来了,不过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另一张面孔,与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比他要大得多,那个人曾与她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奈何她只是个低贱卑微的青楼女子,命运注定他们不会走到一起,后来那个人与左中允沈雨秋之长女沈芸成亲了,婚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罗绮。她由衷的为他高兴,流着泪为自己欢喜,她知道他一直都爱着自己,人活一世,能有一次刻苦铭心的爱情就足够了。她看多了人世间的虚情假意,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了。其实她不确定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因为求而不得才自欺欺人。
为避免其他人看到,石云岫很快收起了画卷。“请恕我冒昧问一句,这画像上之人是不是叫罗绮?”石云岫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住了,身后的卫琳立刻警觉起来,秋绮棠自觉有些唐突,向两人笑了笑,解释道:“不要误会,我没有一点恶意,只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石云岫迟疑了一下,但他看到秋绮棠用热切期盼的眼神注视着她时,就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只有女人才会了解女人,石云岫读懂了秋绮棠的目光,所以她点了点头,承认了那画像上的人就是罗绮。
秋绮棠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内心不免有些激动,没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真的是罗通的儿子。那时已快到子时了,咏妆楼里依旧灯火通明,这里的宴席永远不散,这里的歌舞永远不休,每个人都沉浸在夜色带来的祥和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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