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珂妈妈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一把背起孟琦琦的双肩包,挽着她的胳膊嘘寒问暖,孟琦琦半蒙半猜地回答:“不累不累!家里都很好……”摸着白珂妈妈干瘦的手腕,上面似乎仅剩松松的一层皮,原本漂亮的双眼皮也耷拉下来,唯有眼眸依旧亲切温和。

皂荚树后有一座水泥灰墙围成的院子,里面起了座三层小楼,只有正面贴了一层马赛克瓷砖,院子里一半儿水泥地、一半儿泥地,湿漉漉的,布满乱七八糟的脚印儿。这一路上来,拜访了各式各样的小洋楼,白珂家的真的不算好看。

一进屋更加将就,门厅里简简单单设了香案,上面摆了一对黑白相框,孟琦琦随着白珂在地上磕了头,燃了三株香插在一只积满香灰的瓷碗里。这是白珂已故的爷爷奶奶。门厅一边是厨房,厨房后边是个小仓库,门厅另一边的屋子,还挺大,里面挂了不少锦旗,无非“妙手丹心”、“在世华佗”之类,这是白珂爸爸平时给人接骨治疗的地方。但通常,白珂爸爸本人就是个移动卫生站,骑个小电驴提着个大药箱上门服务。这会儿他就去邻村接诊了,晚饭才能回来。

二层和一楼一样的格局,小一点的那间白珂父母住着,里面倒是空调电视一应俱全。和楼下诊室同户型的大开间是给孟琦琦和白珂住的,家具被褥都是新的,只是样式有些老气。白珂放好东西,问她想不想到楼上看看。沿着一条仅够一人同行的楼梯爬上去,才发现这是一个假三楼,只正面盖起来了,剩下三面都是空的,孟琦琦心说这家也盖的太魔幻了吧!白珂指指不远处的破烂砖墙说:“原来我家在哪儿,一间小平房,这个楼是后来盖起来的,其实我也没怎么住过。”孟琦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再看过去,山坡下树影婆娑。“你说的能看到水库的呀,在哪里?”白珂说山里雾大,最近又多雨,也许是清晨,或许要正午,等山风吹开林间的迷雾,就能看到一片平静的水面。

孟琦琦又回身儿向后走去,那空着的屋顶只砌了一圈高过脚踝的砖,看上去有点危险。白珂从后面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说:“别过去了,下过雨,滑,可别掉下去了摔断腿。”孟琦琦笑着说,“正好啊,让你爸爸给我接一下,没准儿还能高几厘米呢?”白珂连忙呸呸呸,这种时候他就不唯物主义了。孟琦琦看到不远处有栋小洋楼建得很气派,就问白珂那是谁家,刚刚好像没有去拜访,只见白珂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喉咙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原来那年白珂妈妈生病,不仅花光盖三楼的钱,还出让了一片特别优质的果园。孟琦琦安慰着白珂,跟他妈妈的身体比起来,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况且现在两个人工作了,给爸爸妈妈出钱盖房子也非难事。白珂搂着孟琦琦的肩膀带她下楼,说他父母觉得反正他们以后也不会回来常住,还不如剩下钱让他们在北京安家呢。孟琦琦暗暗叹气,他们省下的那点儿钱真的是杯水车薪。白珂又说着:“况且以后父母老了,住在这里还是很不方便的,他们就我一个儿子……”孟琦琦默不作声,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言下之意以后是要接老人和他们一起住,这些问题孟琦琦妈妈在他俩谈恋爱的时候就提点过,可今天她才第一次如此鲜活地接近这个现实。

吃完饭的时候白珂的爸爸才回到家,比上次见面胖了一点,头发也白了一半儿。他爸爸不善言辞,拿出一瓶白酒分别给自己和儿子斟了满杯。这顿饭吃得有点沉闷,偶尔几句寒暄还要通过白珂来回翻译。或许是连日的长途跋涉,孟琦琦吃到一半儿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忍着把白珂妈妈夹过来的菜勉强吃了几口。

南方的冬天越待越冷,孟琦琦草草洗漱了就钻进被窝里,刚朦朦胧胧睡着,就梦见自己站在三楼的屋顶,一不下心就跌了下去,她猛地惊醒,发现灯被关了,白珂也不在屋里。乡下没有月亮的夜晚,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孟琦琦在床上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手机,喊了几声儿白珂也没有回应。一丝恐惧从心底幽幽升起,就像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没有光亮、没有声响,孟琦琦裹着被子搂紧自己,尖叫着喊白珂的名字……

门“哐”的第一声儿被推开,只见白珂慌慌张张跑进来,一把搂住孟琦琦,发现她满脸泪水,急得直喊:“开开灯!开开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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