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记得去和你那位师父道个别。”尽管何琼芝很不喜欢杏娘的那位师父,但在人前人后,她总来不会随意地把这种“不喜欢”形之于色,因为,“这是礼数。”何琼芝很郑重地吩咐道。

杏娘低低地“哦”了一声。

其实,她昨日就去见了她那位师父,将她准备去平江的消息告诉了师父。她师父听完,不仅没有半分离愁别绪,还颇为激昂地跟她说:“这回出去,要是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这里逢人说个话都要弯腰低头,好似披了张人皮就都是个人物了!什么玩意儿!”师父的话里透着愤世嫉俗的怨愤,杏娘听完,怔忡了好久,料想她这位刚直不屈任侠好义的师父定是又在哪里路见不平了,所以她也就没把师父的话往心里去。

回来后,她也没敢把她师父的话告诉何琼芝。

为这位“无事生非”的女侠,何琼芝可没少为她奔走说情,可她呢从来都不领情,还总埋怨何琼芝低三下四的坏她颜面,她曾不止一次地警告何琼芝,若再这样,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何琼芝又好气又好笑,巴不得这冤家早早走人,最好连个招呼都别打。可昨日当杏娘告诉何琼芝她师父即将离开临安时,何琼芝的眼神里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不舍。

这个满面风霜的女侠在杏娘走的当天就匆匆走了,与何琼芝“期望”的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何琼芝去她的居所看过,除了她自己的东西,何琼芝赠与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可何琼芝却感觉到自己心里有样东西被她给带走了,可她说不清那是样什么东西。

当下,何琼芝沉沉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应该去跟这位女侠道个别,可一想到那个妇人尖刻的声音,她又怯怯地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

杏娘抬起头来,觑着何琼芝眼睛闪烁的微光,她忽地眸光一闪,倚过身来问道:“琼姨,这两件衣衫,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明知故问。”何琼芝睨了她一眼,恼着脸道。

“那我先替小缃谢过啦。”杏娘跪谢道。

“小缃虽不能干,但还算伶俐,路上与你就个伴,给你解个闷什么的,她可比那周老婆子强多了。”何琼芝以揶揄的口吻淡淡一笑,笑容堆起的皱纹里深藏着一位老母亲的爱。

“不过,这路上要是遇上什么难事,你还是得自己拿主意,你可以和邓郎中商量,但这做决定的一定得是你自己。知道了吗?”何琼芝拉着杏娘的手,示意她起身。

“您是不放心邓郎中吗?”杏娘坐到何琼芝对面,迟疑地问道。

“我若不放心,也不会让你同他一起去。但咱们与他终究相识不深,还是小心些好。”通过两日的“品格考察”,何琼芝对邓林之为人总体是放心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邓林已全无疑心。

“杏儿知道了。”杏娘低下眉来,顺服地点了点头。

“嗯。最后再啰嗦一句,”何琼芝不无深沉地说道,“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杏娘愕然片晌,随即失笑道:“树高千丈,终究叶落归根。这个,琼姨尽管放心。”杏娘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让何琼芝感到温暖,可她的内心却无法因此而安定下来。

这几日,她的睡眠较之前确实安稳了许多,可她总是觉得睡不踏实,离别的惆怅是其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她在思虑一个问题——万一此行,杏娘真的从墨家口中得知了什么真相,那该怎么办?

是而,她也考虑过换别的人去。但,“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银钗背后的秘密若是被别人知晓,那于崔洵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而杏娘是她一手养大的,她相信杏娘是一个感恩图报的人,她相信杏娘会像她一样将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只是要拿后者来做为多年养育之恩的回报,让她在情感上还无法接受。

“那你去吧。晚上你崔叔在丰乐楼为你饯行。”说到“饯行”二字,何琼芝再次悲从中来。

离别的伤感直到这一刻才变得真实起来。

“琼姨,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吃药,好好休息。”杏娘的声音亦有些哽咽。

“你琼姨不是三岁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你此去,不必挂念你崔叔和我。万事小心,不管查到什么,一定要写信回来告知我们,莫教我们悬心。”

何琼芝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双手久久不肯松开。

晚上,丰乐楼宴罢,何琼芝还拉着杏娘去瓦子里看了一出《目连救母》的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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