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还我读书处,小豆苗跟景和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福贵歪在脚踏上值夜。顾銛让福贵回去伺候安韶华,自己略收拾了一下,也睡下了。
安韶华愣在那里,眼看着顾銛离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顾銛转身前那一脸苦笑。再看桂儿,青春颜色,略施粉黛,齿如瓠犀,轻咬朱唇,鹅黄罗裙,淡粉色鞋。明明是替主子来邀宠的,却把自己打扮的这般鲜艳,难怪在梦里……
梦里的事情无根无据却印象深刻,忘不掉,偏生还记不清。安韶华心中烦闷一时无处纾解。
“你回去告诉侧夫人,早些休息。还有”安韶华说着,斜了一眼桂儿说“我虽然说过,不用每日去给顾公子请安,但这个院子,只有两个主子,我跟顾公子。你们都记下。”
说完,也不看桂儿的表情,把人打发了就睡下了。
翻来覆去很久,还是没有睡意。安韶华披衣起身,外间值夜的地方没有人,安韶华也没管,轻轻把窗户开了个缝,惨白的月光立刻渗了进来,安韶华把指尖放在月辉之下,不知道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桂儿出了门,低头疾走。直到要进三门,才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如松堂,还是在看还我读书处,只是那眼神可是吓人的紧,不共戴天般的滔天恨意翻腾,却只一瞬。待到三门开了,与看门的婆子对了腰牌,又恢复原先的一副清纯娇俏的样子。
不多时,月娥住的藏月居里传出哭声,压抑着肝肠寸断般地低泣。幽幽地无人知晓,久久地直到夜半。
翌日,安韶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母亲的婉言小筑檐下,百无聊赖地逗一只八哥。那八哥是年后大嫂给母亲的,隐约记得来头颇大,是哪个属国的贡品,能人语,还会简单的数术。一共只得两只,今上给了皇后娘娘一只,另一只差人送给了朝霞公主,朝霞公主便送给了长女舞阳郡主,大嫂又送给了母亲。
这来头很大的鸟成日里就爱叫“吉祥如意,大吉大利!”母亲便叫它吉祥。有次顾銛来请安的时候,还曾跟母亲打趣,说吉祥应该送给三少爷,跟欢喜正好凑做一对。母亲便笑他,见天儿着就知道替家里那口子算计她的东西,真真是不害臊。安韶华还记得灵儿来跟自己学舌的时候,那一脸促狭的笑容。
安韶华昨夜几乎一夜无眠,梦里的事现实的事搅在一起,说不出的荒唐也说不出的古怪。头晕脑胀自不必说,请安时也是频频走神。惹得灵儿不住调笑,月娥笑得尴尬,母亲只笑着点了一下灵儿的脑门,说了两句。不一会儿,有人通传五少爷安念同秦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安夫人收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疲色,让安韶华他们退出去了。灵儿想留下,安夫人只看了她一眼,灵儿便也跟着告退了。
请安之后,安韶华回如松堂去补眠。迷迷糊糊又梦到了前日里梦中的些个人,那些个事。梦到景和一点点长大。三四岁的那年过年,被打扮得如同那观音座下的仙童一般,像模像样的磕头,顾銛在旁边提醒:“说吉祥话!”景和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笑着大声说“吉祥话!”惹得全家笑得前仰后合。七八岁的景和总是绷着脸练拳,小模小样地爱煞个人。还梦到带着景和去吃豆浆油条,那干瘪小身板子居然吃了十二根油条。还梦到景和……冰凉的景和。
安韶华醒来,才发现自己泪水打湿了鬓发。就这么躺着,魔障了一般。
想到在那个梦里,今日自己依旧跟月娥在一起,为月娥描眉贴花黄,两情缱绻间自有一番不能细说的缠绵。中午,安韶华拥着月娥刚刚坐下,福贵来通报,沐王世子来了。
尹赟说偶然间得了留芳阁的帖子,邀自己一起去。同去的,一干永安京知名纨绔。这帮人安韶华都认识,却没什么深交。只有蔡季康因着家里的关系还算说得上几句话,其余真的只是认识而已。
留芳阁是个三层的楼阁,每层各一间雅室,同时却只招待一“帖”客人。这意思就是,每日只发一张帖子,每张帖子可以招待三五个人,也可以是三五十人,由持帖人自己掌握。安韶华自己从来不曾打过留芳阁帖子的主意,倒是跟着二皇子等人来过几次。只听说这一帖千金难求。
这留芳阁可是个雅地儿,红墙绿瓦,烟柳抚堤,阁前是一汪莲池,四季皆花开,冬日里引了温泉水,氤氲的雾气压着满池荷香,怎能不醉人?湖中间是一座攒尖六角亭,亭子里偶尔有一两个伶人,或唱戏,或弹琴,或歌舞,或只是坐在那里,与那水中倒影共凑一张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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