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姜明远、杨志把警车停到剑潭派出所,步行至剑潭公路与三河公路岔口处,等到了开着进口三菱越野,车牌号是霸气的两个6三个8的选矿厂张主任。

姜明远连忙向来人递烟寒暄,按照昨天宋之田的说辞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张主任十分热情,赶紧招呼他们上车。杨志便坐进副驾驶与好交朋友八面玲珑的张大哥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姜明远则坐在后排愣神,表情凝重。

今早他和杨志,由剑潭乡派出所所长杨晓松领路,以危爆物品安全检查的名义进了一家炼铁厂一家生铁铸件厂,结果一样没查着。

这两家小厂都是家族作坊式的经营模式,在能耗、仓储、废弃物处理等环节都有很多猫腻,看见几个大檐帽突然登门杀进来,他们厂长差点就尿裤子了,立马脑门汗津津脸上却不得不赔笑的把各种应付评估检查的材料,和危化品、易爆品管理台账一一呈上来,再亲自带着他们满厂瞎转悠的查看了一圈,能漫天忽悠就尽量不说实话,就差没当场给杨晓松行贿了。

结果这么一查,问题一堆,就是跟呈尸案现场没有半点联系。

倒是便宜杨晓松他们剑潭所完成了危化品管理行政处罚任务两起,乐的杨所长坚持留住姜明远和杨志中午在所里杀羊吃肉,感谢他们隔着警种送指标的公安兄弟情!

想到这,姜明远沉思,不禁想起昨晚宋之田等人走后他和林边疆的一番分析和谈论。

这起呈尸案线索不少,疑点也不少。

其中最大的一处,便是这几个使用焦炭的厂区位置。

林、姜二人都很清楚。如果体内带有毒品,那这运毒的人路上一定是少吃甚至不吃东西或喝水,因为进食会刺激胃酸分泌,加快对毒品包装的腐蚀导致体内泄漏。所以运毒者一定会以尽量快的方式赶到目的地排毒,否则不是让身体里埋着的定时炸 弹炸死,就得极度疲劳昏死过去。

但无论是三河还是剑潭,都不在毒品流通的主干线上,这尸体却出现在这,实在匪夷所思。

“……那还查这几个厂吗?”林边疆昨晚问道

“查!”姜明远道,“必须得查,以往办理的人体藏毒案,大多都是宁远州那边过来的人,被抓住了也是抵死不认,而且因为管辖等问题基本都移交或结案了 ,我们这边只归档了案件数和缴毒数,对这条线的深入摸排却没有半点进展,这次不管能查到什么程度,只要有线索,都得去挖一挖。”

听见这句,林边疆才长舒一口气,心底满溢感激。

九零年代这样无头无尾的案件实在太多了。查或不查,考验的不是技术,不是能力,不是警力优势或警种优势,完全看内心对职责的追问和担当。

“老姜皮,谢谢你。”

林边疆难得正经又目光恳切的望着自己,姜明远耳根一红,又骂道。

“你还没吃完吗猪?小涛该等你等的不耐烦了吧!”

“嘿嘿……”林边疆继续低头扒饭,半晌,忽然开口道:“老姜,这次死的这女的和她丈夫,也是彝人。”

“……我知道,看那羊毛披毡和戒指就想到了。”姜明远说,“他大概是想按照山里的习俗火葬那女的吧,不然何必把尸体的弄到平坦开阔的矮草地中间去,弄到公路上面的密林里一埋不是更省事。”

“……”

林边疆终于收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直直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黑色勾勒出的群山轮廓,目光深沉而悠远,半晌,才听见他低声用彝语念了一句,

姜明远难得听懂了,那是一句彝谚:

“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

这么想着,张主任的车已经快开到直通剑潭冶炼厂厂区的专用道路上了,他却忽然问道。

“领导,这剑潭冶炼厂是摊上啥事了吧?”

“……!?”杨志连忙装傻,“不知道啊,张哥你啥意思啊。”

那张主任却了然一笑,“嗨……你俩就别装了!我家田少爷最讨厌那些靠家里撑腰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那种人,求我们厂长安排我专门过来一趟,你俩都是警察吧?特别是后面那位兄弟,一看就是那种专门坐在堂上审犯人严刑逼供那种。”

“……田少爷。”杨志笑着重复了一句这个好多年没听见过的资产阶级专有名词。

姜明远则干笑道,“不好意思啊张主任,刑讯逼供是违反纪律的。”

“……呵呵,”那张主任却不慌不忙的接着说,“我不管你们想查什么,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这剑潭冶炼厂来头不小,一路申报项目、环评、选址都有省里面的直接做指示开绿灯。这几年可给你们临潭县经济发展贡献了不少岗位和税收,所以,不管你们查出什么问题,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千万别咋呼!特别是……”

他又顿了一顿,故意把气氛弄得慎重又玄虚,沉声道,“别把我们厂给’警察’领过路的事情透露出去,你们也不想给小田惹麻烦吧!”

听见这个,姜明远笑笑,看样子今天必须只能是个规规矩矩的选矿厂工人,多余的小动作不能做。

他便索性敞开了说,“不会不会,张主任你想多了,我们就是去看看他们的焦炭储存和使用情况,不干别的,也管不了别的。”

“焦炭?”张主任诧异,他原先能让宋之田这么拐弯抹角的帮他们搭线,怎么也该是去暗访账目、占地或者看废渣废料处理什么的,这焦炭能有什么文章?

“……总之啊,待会进去少出声,我尽量多领你们转转。”

有张主任领路,姜明远一行三人果然在厂区内畅行无阻。但是看到这偌大的工厂内连绵而广阔的矿石、焦炭储存场地,高高矗立的冶铁高炉,热风炉,出铁出渣场以及配料、上料等各种设备,还有到处走动着的热火朝天的注料工、运输工、炼铁工……

姜明远心里凉了一大截。

那女尸背部尸斑压迫不见消退,证明起码是被仰面放置了一天多的时间,又在焦炭附近被拖动过,在这么众目睽睽下呈尸拖尸剖尸,是当炼铁厂膀大腰圆手持铁锹铁铲的工人们都瞎了么?

想到这,姜明远懊恼的揉揉额角,脑袋一抽筋便干了件习惯性却其蠢无比的事情。他老人家居然在焦炭场边硕大且通红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底下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瞬间炼铁厂的工人们便让他享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待遇。两个胳膊比大腿还粗的工人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他正准备送烟点火的手,再赶紧抽掉他手中的物件。

一个捧炸==弹一样的捧着打火机,一个拖犯人一样的拖着姜明远,将这两个危险份子带离焦炭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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