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少水,一日里也喝不了一壶手上这白瓷茶壶里的水,那么多数之不尽的夜里,曹青槐都是靠回忆才坚持下去,梦里,她回到了丹阳,雨季里撑着油纸伞走在榆林街的青石板路上,城中的乐水湖畔立着年轻的少年女郎,低声轻语,不时,有鱼儿从乐水里一跃而上,然后扑通落回到水里。
丹阳的雨下得缠缠绵绵,就像丹阳的女子一样。
夏日里雨水充沛,不少孩童都在乐水里凫水,就像乐水里的鱼一样,无忧无虑,扬起的阵阵水珠在阳光下就像世间最昂贵的珍珠。
曹青槐喜水,曹玦为了她专门在府里挖了一个池子,池底用白玉铺成,夏日里曹青槐带着丫鬟们在此嬉戏,不知多快活,快活得就像从来不会知道这世间的愁苦一般。
曹青槐咽下口中的水,丹阳的水带着一丝甘甜,不似鄯善的水,喝着也有一股黄沙味,她看向靛颏:“你把她们送到胡妈妈那里去,就说是我吩咐的,然后你去灵堂看看大夫人。”
靛颏听着曹青槐对自己轻声细语的说话,有些不可置信,她一向比较木讷,只知道埋头做事,不似画眉百灵讨喜,小姐每次看到她都十分不耐烦,更别提这样和她说话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奴婢,奴婢,是,是,是。”
靛颏点了点头,并没有看百灵和画眉,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那些事情就在脑中深刻一分。当初,要不是因为百灵和画眉,她也不会嫁给吴三郎,也不会此去千里,到死都没有回丹阳。是不是老天怜她日夜思念丹阳,才让她重回丹阳,那这是梦吗?还是鄯善的那些日子是梦?
屋子的灯还亮着,绣眼不敢多说话,前几日小姐还会哭闹,今日却不哭不闹,可是这样的小姐更让她担心。
“水!”
曹青槐坐在罗汉床上,她的身后是窗,夜在窗外晕染开来。
绣眼赶紧给她斟茶。
曹青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轻敲矮几。
绣眼眼疾手快地继续斟茶。
就这样喝了四五杯茶水,曹青槐才没有继续叫茶,她舒坦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在鄯善,风沙吹走了她整个身体的水分,厄运夺走了她的泪水,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走的干尸,如今,回到丹阳才像活了过来一样。
见小姐没有说话,绣眼悄悄抬头朝曹青槐看去,只见曹青槐穿着一身麻衣坐在灯下,面如银盘,目似水杏,眉如远山,纤腰细腿,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曹府的大小姐在整个丹阳都是出了名的美人,不仅人美,而且家财万贯,谁娶了她都是娶了一座金山。
曹青槐及笄之后,上门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大爷却一一拒绝了,小姐是大爷的心头肉,怎舍得才及笄就要出嫁。为此,大夫人没少和大爷吵,但是哪里又拗得过大爷呢。如今倒好,大爷早逝,小姐的亲事也没有定,这孝一守就是三年,等出了孝,小姐就十九了,到时候哪里能说什么好郎君。
绣眼有些心疼曹青槐。
曹青槐似乎感受到了绣眼的目光,抬头看去。
绣眼急急忙忙低下了头,小姐心气高,见不得有人可怜她,自从大爷去世之后,每每有人这么看她,都是要被呵斥的。
“画眉和百灵被我遣去了浆洗房,这些日子就辛苦你和靛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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