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小夏见到王院长总是喊“王老师”,这让王院长感到亲切、自然。在骨子里,他更习惯于年轻教师叫他老师。而且,小夏在没有外人时喊他“王老师”,总是略微带有小女生的味道,让他感到几分喜欢和得意。可是,这个时候听到小夏叫他“王老师”,他觉得很不自在,心里产生愧意,甚至有一瞬间的悔意。作为院长,可以犯错;作为老师,不能对不起学生。何况小夏读本科时,王院长教过她。小夏博士毕业那年,本来可以留京,也是当时还是系副主任的王院长亲自把她劝回来的。

没等王院长想好怎么开口,小夏便哭了起来。这让王院长更加心酸,也让王院长想起自己第一次申报教授时的苦涩。悲剧有的时候不是某一个人造成的,也不是某一个人可以改变的。这是制度造成的。想到这里,王院长强作镇定,安慰小夏道:“小夏,你不要哭。这是院职称评审委员会集体讨论的结果,是院里的决定,不是哪一个人所决定的。我是院长,我也得服从院里的决定。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理解。我也是这么从痛苦中熬过来的。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评教授也是没过。不要哭,往前看,你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今年是不行了,明年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里,小夏哭得更厉害,说道:“您当时受的委屈,还要学生再受一次吗?谁都知道,我们院就剩下这一个教授名额。没有教授退休,明年哪来的名额啊。这一拖,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王院长赶忙接住话题,安慰道:“熊老师明年六十,他一退休,名额就自然而然空出来了啊。”

小夏急了,收住泪水和哭声,追问道:“教授可以延聘两年,延聘占指标。王老师您忘了?等到他延聘结束,指标空出来,您能保证给我吗?到时候,院里没有其他老师申报教授了吗?”

听到这,王院长这才感觉到小夏不好应付,不像平时没事时那样温柔。于是,王院长只得继续安慰,想尽快把小夏打发走:“明年我争取到学校要一个指标,如果院里有其他老师申报,你优先。”没想到小夏不依不饶,完全不顾师生情分:“明年要不到名额怎么办?我不就冤死了吗?”

王院长有点冲动,想说:“如果要不到名额,我就辞职,就调走,空出的指标给你。”但是,他没有说,也不可能说,而是装出很无辜、很受伤、很无奈的样子,看着小夏的泪眼。

这一招果然有用。小夏恢复了些平静,说道:“作为学生,懂得老师的难处。您是院长,有迫不得已的地方,学生也是理解的。但是,评职称是大事,您不能让学生寒心啊。学生这么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说好听的,是为了学术;说不好听的,也是为了职称啊。以前条件不够,学生加紧努力,还有个盼头,现在符合条件了,被刷下来。刷下来的原因,还不是学术的原因。学生还有什么盼头……”说着说着,小夏带着哭腔,又小声哭了起来。

王院长眼见小夏情绪又要失控,急中生智,找到新的劝说的理由:“你读本科时熊老师也教过你,也是你的老师。为了老师,怎么办呢,牺牲一次。熊老师现在突遭变故,让让他,可以吧?”

不讲到小夏和熊老师的师生关系也罢,讲到师生关系,小夏激动起来:“他也配当我的老师?他连小丑都不如……”王院长觉得终于抓住了小夏的小辫子,急忙打住,转守为攻:“小夏,师生一场,不能因为你现在是博士,学问比熊老师做得好,就忘本了,就看不起自己的老师了。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老师永远是老师……”

小夏很气愤,立即打断王院长的话:“老师您想哪去了?我是那种忘本的人吗?您不知道熊老师有多卑鄙。熊老师有一篇外国文学方面的论文,写多丽丝·莱辛的。多丽丝·莱辛是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你是知道的。那篇文章其实是我的,被他骗去修修改改,换换无关紧要的句子,发表了。发表了,他还厚颜无耻地拿给我看,叫我提提意见。实际上是提醒我,那篇文章不要投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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