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已燃尽,夜风吹开竹帘,吹散了烟雾,从窗台卷进几朵残花败蕊,轻飘飘落到冷掉的茶盏中,滴溜溜绕着碧色水涡打转。
凤娘掩上窗户取火折子点亮灯笼,捧一盏滚烫的茶放到她面前木几上,等着她醒来。
魏流央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睫,神色有些迷茫:“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自然是现实。”凤娘半眯着眼微微笑答:“春困难抵,多睡终是有害无益的。莫不妾身再加一味醒神香罢?”
那若是梦中人沉湎虚幻不愿觉醒呢?梦里那般的沉痛不堪,她却还自欺也欺人地,妄想自中抽丝剥茧寻出一星半点的暖。
总好过现状罢!
魏流央沉默了片霎,起身道:“罢了!叨扰掌柜的了,烦请将熏香包起。”
凤娘绕到屏风后面,从柏木藏柜一排排精致玲珑的雕花木匣中取了个空的,放入两只系红带子的布囊递给她:“若用得还满意,还请夫人多多照拂。 ”
临出门前她将一锭金子放在茶几一侧,唤来桃莘乘轿而去。
等访客一走,早在门外巴巴守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贼溜溜猫进来。“掌柜的,那王府夫人买走的什么?”花枝素来爱好打听些七零八碎的东长西短,连带啾啾也学坏不少。
“一味香罢了!”
凤娘举起金锭朝烛光照照,满足地笑。嗯,这玩意可真是好东西。
“萼桐花的熏香?可听桃莘姑娘讲,那萼桐花可是长在淮尹国的香木,别处极少见,而掌柜的你调的香与她们死去二十多年的老夫人独家手法如出一辙,这?掌柜的你何时去过淮尹国?还从死人那里学来制香手法?”
花枝摸着下巴提出一串疑惑,啾啾也点头应和:“而且,夫人来的时候姑姑点的香,明明闻不到什么味道呀。”
“还记得咱们从净明寺后山采来的珈蓝草么?生在幽暗迷障的环境里,自也染了迷障的气息。珈蓝草捣碎的乳液青色而无味,配香自然也是无味的,只不过闻香的人加了一味执念进去,熏出她心底的迷障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一座心的蜃楼。”
凤娘拾起香炉收入藏柜,也不管两个似懂非懂的的女孩儿,拾起金子心满意足地上楼去了。
“纠结那些做什么呢,有银子赚,已是善莫大焉了。”
许久不曾下过雨,天一连晴好多日。想来清明纷纷雨的时节终于捱过去了。
近几日菜市时令菜蔬上新,李婶一早挎了篮子出去,拎回满满当当青翠欲滴的莴苣、黄瓜、绿豆。早晨喝绿豆粥,中午吃拍黄瓜、莴苣炒肉,晚饭吃酱黄瓜、清炒莴苣。
连着吃了三天,花枝连唾沫都冒出绿汁儿。奈何三番两次跟凤娘说起,她都回以一句:“这得罪人的事儿,你怎么不自己去说呢?”
花枝鼓足勇气迈进灶间,李婶正准备晚炊,啾啾搬来小板凳蹲在一旁帮忙择菜。依旧是那一把绿油油绿得她肠胃抽搐的莴苣黄瓜。
“那个,李婶。”她结结巴巴开口:“咱们今晚吃什么?”
“今儿换菜式,炝黄瓜,凉拌莴苣丝。”李婶嘴里哼着小调儿,舀一瓢水刷洗陶锅,见她双目呆滞倚着门框,扭头问:“怎么了,婶婶烧菜不合胃口么?”
许是没有外人在场的缘故,李婶不大在意形象,耳朵里冒出了一截树枝也不注意。枝梢挂着一片碧绿的叶子,这叶子晃得花枝连眼睛也疼了。
“没、没有。”她慌里慌张道:“天儿热起来了,是该吃点凉拌素菜,清胃。”
花枝愁眉苦脸往回走,想去屋里翻翻看前几日买的零嘴可还剩下些什么没有。
“瞧你那点出息,同在一屋檐下处了这么久,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凤娘从小径那头拐过来,朝她扬了扬手。“我刚理出这月的账,除去开销,还赚了点。今晚咱们出去吃顿好的。”
东街酒楼林立,其中尤数雅鱼居闻名。
雅鱼居的老板柳氏闺名一个黛字,土生土长的长桑人,长得一副花容月貌,烧一手不逊宫廷名厨的菜,人又风趣爽朗,迎来送往间将这家不大的酒楼经营得红红火火,树成竹里巷一块活字牌。
整日里烟熏火燎,身上难免沾染油烟味,因而柳黛前几日从浮生阁订了一支百花露,也算与凤娘打了照面,今儿亲自下厨烧了几样拿手菜招待。
凤娘对衣食用度挑剔得近乎病态,柳黛厨艺长桑称绝,她也只挑了几口便不动筷了,笑眯眯看着他们吃喝。
一行人吃饱喝足走出雅鱼居时已是黄昏,啾啾撑得小肚皮滚圆,老何头将她抱起甩到肩上。
慢悠悠踱回浮生阁,却见大门虚掩,花枝上前轻轻一推就开。“咦,我明明锁上了呀!”
她警觉地四下瞅瞅,往旁边抄起根木棍:“掌柜的,家里约莫进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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