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忱,我前晚做了个梦,梦见你带我去了长白山,然后,你在天池边向我求婚,天池里开满了洁白的雪莲,空中飞舞着优雅的丹顶鹤,金色的鲤鱼不时高高跃起,还有梅花鹿载着我们沿湖岸飞奔,我长发飘飘,你高声歌唱,孟忱,那是我做过的最美最美的梦,我真的不想从梦里醒来。”
这是于曼娣的声音,周序停下脚步,他悄悄靠近一扇窗子,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和刺激让他暂时忘记了肚子的疼痛。
“你让我今天早点过来,就是要我听你的梦话么,提醒你啊于美人,雪莲是开在天山的,不是长白山,好像也不长在水里。”
“孟忱,你应该记得,六月的那个清晨,也是这个时辰,不过天要比现在亮一些,暖一些,外面的花也好看。就在这儿,冰冷的拉丝机旁,我把火热的初吻和宝贵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就像杂货铺里被引爆了一颗炸弹,酸甜苦辣五味翻腾乱窜,搅得周序大脑混杂不堪。
突然的,周序很想冲进去,以正义的名义,将孟忱打翻在地,然后踏上一只脚,再骂他:你这个混蛋,枉费饶露对你的真情,你竟然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然而,这只是想,他终究没有勇气冲进去。
“曼娣,那就是个梦而已,我们是不可能的。六月总有好天气,也是泡大街吃烤串的好时光,那段日子,我酒喝多了点,酒能乱性,一喝就乱,你,你原谅我。”
“孟忱,那个清晨你酒没醒,但是,后面呢,三十六次,我记得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十六个美好的夜晚,只要我的室友不在,你就会到我这儿来,直到上个月的二十三号。”
周序算了算,六个月三十六次,乖乖,平均每五天一次,够勤的了。
想起孟忱和饶露平时秀的各种恩爱,周序感到胃部极度的不适,想吐又吐不出的感觉十分难受,此时此刻,他最同情的是饶露,最憎恶的是孟忱,但对于曼娣,他恨不起来,也怜不起来,相反,他隐隐约约的觉得,他是理解于曼娣的。
为什么理解,他又说不清楚,就如同三江人说不清楚对于三钢汽水的热爱,五毛一瓶,装在最简陋的容器中,最狂放的甜味,最霸道的气泡,狠狠砸向你的五脏六腑,野蛮粗犷,毫无道理可言,而你却偏偏能感到快乐、感到刺激,感到过瘾,这应该就是不该爱的爱。
周序不由得又想了戴瑶,他现在已经不恨戴瑶了,如果戴瑶出现在三江,他会心平气和的请她喝上两怀。
“曼娣,记得你原来跟我说过,你不会影响我和饶露的感情,现在,你要实现你的承诺,因为,我打算向饶露求婚了。”
“呵呵,承诺,孟忱,世上最不该相信的就是女人的承诺,尤其是感情的承诺,为爱食言,下地狱也无所谓。”
“曼娣,一个巴掌拍不响,六月的那天,可是你主动说喜欢我的。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天我是因为有钢构急件要发,才早早来厂里检查,你呢,一个搞资料的,来那么早做什么。”
“我睡眠不好,向来是晚睡早起,那天起来上厕所,见你匆匆下楼,也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我就坐在车厢最后面,是你没有发现我,我想,这就是命吧。”
于曼娣在单身宿舍申请了床位,多半也是因为孟忱,她有时回家住,有时住宿舍,她最喜欢的时刻,就是倚在外廊拦杆上,看孟忱在蓝球场上挥汗如雨。
“什么命不命的,曼娣,别闹了,门卫应该快回来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别让人看见。”
“行,不为难你,最后,我告诉你件事,孟忱,我怀孕了。”
里面再也没有说话声。
听见往外走的脚步声,周序赶紧绕到车间东侧,在一台废弃的机床后面藏了起来。
他从机床的缝隙里看到,于曼娣是抹着眼泪走的,而过了许久,孟忱才从车间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序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猛然想起今天不是星期天。
周序像作贼似的溜出厂门,跑出百米之外,回头看时,老鲁、老沈正有说有笑的往里走,应该没有瞧见自己。
周序暗暗发誓,如果今后没有重大的事情,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酒真的能乱性,也真的能坏事。
也就是在这一天,孟忱捅出了大篓子。
污水处理厂工地的技术员忙不过来,便把图纸送来,让钢构厂帮忙做一个区的钢筋下料表。
任务是孟忱接的,下料表也是他做的,其他钢筋都对,就是七千多根箍筋,孟忱明明是按内包尺寸算的,偏偏给班组下单时,标注成了外包尺寸。
于是,这七千多根箍筋都做小了,全被退了回来。
曹一鸣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市里重点工程,就因为钢构厂的失误,重大节点没有如期完工,导致他荣幸的被总经理召见,然后像小学生那样罚站,再被足足骂了一个小时。
这被曹一鸣看作是奇耻大辱,如果没有饶露,曹一鸣肯定会踢着孟忱的屁股叫他滚蛋。
饶露变得很忙,她用这几年积攒下的人脉和好口碑,再加上她的低眉顺眼、撒娇卖萌,换取钢筋班的加班加点,把那些退回来的钢筋捋直,尽量用在后续的工程里,减轻厂里的损失。
众人叹息,众人不解,精明能干,又有经验的孟忱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大意失了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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