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而过,转眼进入十二月份。江城的冬天应约而至。

阴冷的天气随着冬天的降临,气温愈来愈低。

沈之仁早年身体受创,耐不了这阴湿冬日,正好海南的朋友相邀,没多细想,他便收拾一番,带着王叔和秦姨,跑到海南避冬。

家里如今多了个沈临,和陶然能相照应,再加上自己饮食方面多加挑剔,秦姨不在身边,他也吃不惯外面的食物。

沈之仁毫不犹豫地将秦姨一并带走。

陶然对于沈之仁要去海南住一段时间的事情,表面没什么情绪,心里多少是开心的。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进出自如,行为不用多方约束。

要去图书馆学习,不用被沈之仁一句“家里是没地方让你学习”给无情驳回。

又或者她要去朋友家写做作业,也不用被沈之仁一句:“你是不是打算搬去人家家里住,你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地压下。

江城进入冬天的真正标志是雨天,下也不下个痛快,而是以两三天的频率不间断地下着。

陶然有个不是那么令人理解的习惯,一年四季每天都要换洗衣物,穿过一天的衣服从来都要下水洗过一遍才能再次上身。以前这个时候,秦姨知道她冬天的衣服不怎么好干,会趁着沈之仁傍晚外出和人谈事的空隙,拎着提前打理好的衣服送到学校,然后将湿衣服带回家重新洗净烘干。

现在秦姨也跟着沈之仁去海南,父母又远在俄罗斯,家里只有自己和沈临。两相权衡之下,陶然同班主任请过假,打算晚自习一下课,拿着行李回家换衣服。

她想起上回沈之仁说过的请假要经过他的同意,暗自庆幸恰好沈之仁会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这样,她很多事情都不用经过沈之仁的首肯,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晚自习下课,陶然收好桌子,带了一本语文课本收在书包里,拎着行李包和同桌有说有笑地朝校园口出发。

两天前陶敏终于忙里偷闲,给她来个电话。

当然她也知道了陶然感冒的事,她在电话里又是心疼又是责怪:“有没有好点,怎么生病这么大的事都不打电话让我知道?”

陶然小声叹气,就算说了又怎么样,最后来的还不是秘书或者助理,也没什么差别。

“你和爸爸在国外,我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打过点滴吃过药就没事了。”

陶敏还是不放心,说:“我这边事情抓紧办完,尽快回去。”

陶然知道她这也是客套话,是一只口头支/票,上面没有兑现的日期,如果有的话,也要填一个好多年以后。她认真想了想,大约要等到陶敏工作退休之后,这些承诺才有实现的一天。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被自己逗笑了。电话那头陶敏没听到她的回音,又喊了她两声。

陶然赶忙压下心里越飘越远的思绪,转而安慰陶敏:“妈妈,你和爸爸忙吧,我生日你们能回来就行。”

一年的日子里头,她也就希冀在这么一天父母能与她相聚。

只要这一天就够了,其他的她也不强求。

陶敏承诺这次一定会回来陪她过生日。母女俩又说了体己话,陶敏突然说:“你爸爸也在旁边,他有话跟你说。”

骤然听到这话,陶然猛然呆楞住。怔愣了好一会,才说:“好。”

每次两人出差,电话联系的主人公向来是陶敏和陶然,沈承航多半是个隐形人。

沈承航咳嗽两声,才问:“感冒好点了吗?”

声音很僵硬,不像是父亲问女儿的口味,倒像是陌生人之间的问候。

陶然却湿润了眼眶,她仰头看向窗外灰暗的夜空,有风刮过,很轻柔,完全不是冬天该有的模样。

以前的冬天一点也不温柔,一直很冰冷。

今天却意外地有那么点暖。

“嗯,好多了。”陶然哽着声音,小声而又缓慢地问:“爸爸呢?您身体怎么样?”

她查过陶敏和沈承航临时停落的城市,这几天的气温都是零下10度。可谓是冰雪交加,天寒地冻。

“还可以,”那头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不过相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简短的问候过后,两人又陷入沉寂。没有人再开口,陶然捂着嘴巴,眼泪夺眶而出,随着脸颊滚落。

以前好多次的眼泪是委屈而又苦涩的,今天不同,陶然毫无章则地抹去眼泪,它是有那么点甜。

只有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她又万分珍惜这么点甜。

一点点的甜,她就可以乐上好久。

“手机找秦姨拿,她知道我放在什么地方。”过了好些会,沈承航才再次开口。

陶然平复下心情,不让电话那头听出她的不对劲,她说:“好,谢谢爸爸,待会我就去找秦姨。”

沈承航微不可闻地“嗯”了声,然后又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你小叔,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

好不容易结束这通电话,沈承航极其疲惫地靠在陶敏肩上,有气无力地说:“满意了?”

陶敏伸手替他抚平些微杂乱的头发,说:“沈承航,她是你女儿,当初是你要我生她的,你要对她好点。”

沈承航看向窗外逐渐灰暗的天气,夜晚即将覆盖这座城市,他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全身心放在陶敏身上。

陶敏拍他两下,“说话。”

沈承航点点下巴,低不可闻地“嗯”了声,应得心不在焉。

陶然在校门口和同桌分别,她一边朝车站的方向走,一边低头查公交车何时到站的信息。

走着走着,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陶然首先道歉,然后将手机收到校服口袋里,抬头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

只是,这人好像有些熟悉,临到嘴边的话语,就这么重新吞回肚子里。

陶然拎着行李包的手徒然收紧,这次她跟班主任请假,没有找沈临,而是找陶敏。陶敏知道她这个怪毛病,只说冬天天气冷,不要每天都洗澡换衣服,又说她前段时间感冒大约也有这个坏习惯的原因。

陶敏很少指责她,陶然一边应下,一边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陶敏答应她,陶然又说,不许告诉小叔和爷爷,她不想麻烦他们。

对于这两个人,她的个人观感实在很复杂。

单就每周日和沈临跑步,她都要惊慌上半天,尽管他确实帮过自己,也还在帮。

她对他的畏惧,或者沈临身上天生自带的肃穆和疏离感,不容忽略。

只是没想到陶敏到底是跟沈临说了。

不只说了,还特地嘱咐沈临过来接她。

面对沈临直白坦荡的目光,她不能做到像他一样问心无愧。

换言之,她心虚得很。

上了车,沈临手指轻敲方向盘。学校里不少人住附近,又或者走读,不少家长考虑安全问题,晚自习下课之后,会来学校门口接。

时下,道路水泄不通,一时半会,沈临的车只能卡在半道,挪动不得。

哒哒哒的声音层序分明地敲打在陶然的心上,她揪紧手指。

“这次不坐后面了?”沈临转过头,第一句话就是平地一声雷。

陶然想,这人平时不仅不怒自威,还尤其记仇。

“不敢。”陶然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回了两字。

沈临闻言倒是一笑,没想那么轻易放过她,而是深有含义地说:“这么说的话,你还是很想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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