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满朝哗然。
仓库周边大大小小商户皆被抄了家,寻到了许许多多来往账簿,那些商户家业收缴朝廷纳入户部,几百口人或发配流放,或沦为贱民,无一幸免。
至此,私兵案在众人眼里终于落下‘帷幕’。
明历成丰七年,刑部记载。
水运总督刘氏连续三年以官船偷运私兵与江西新林县内大小商户,从中收取巨额漕运商费。而商户则高价卖与辽东建州女真部落,造成辽东连年小规模斗争不断,朝廷军费开支严重。遂判决刘氏府上家眷充作贱民,世世代代永不为官。
一出私兵案最后竟然是这个结局,天子心痛,言道朝中竟有奸佞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国家边关危难不顾,遂罢朝三日,向太祖皇帝潜心请罪,朝臣亦从之。
金陵,宁国侯府
此次私兵案子水落石出,还了两府清白,那金陵兵部将兵符欲归还宁远候。
宁远候言道兵符乃朝廷之物,以往是圣上体恤由侯府掌管,如今再无自拿之理。一番话说的皇上感动之余赏赐无数,又以体恤侯爷镇守金陵辛苦之由延迟了两兄妹上京的日程。
那兵符自然是由金陵兵部递到了上京兵部尚书林储才的手里。
那私兵和兵符都到了林储才手里时,江北渚才恍然发觉,他此次真是被那老狐狸当了枪使,不由细细推测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心下隐隐存了些疑惑。
那举报之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漕运总督刘氏此番被查了出来是那幕后之人,那接下来的漕运会落入谁的手里...
许许多多的事还存着疑点,只能等他回了上京私下里去查。
事了之后,江北渚倒是没忙着回京,他本就南下巡政,自然要把小朝廷管理的各州府的户部本子查完。南直隶各地方州府要花时间陆陆续续送来册子予他翻阅,等差不多翻阅完,至少得耽搁一个月之久。
于是,他便和林羡阳住在了户部官吏宅子里。
林羡阳每日往兵部跑的勤快之极,并叫那刻章之人刻了私章找人带去了上京交给了老师也算是完成使命。
那刻章之人此番卷入朝廷斗争,最后竟还能捡回一条命,简直是老天爷给他留命。
因着这档子事,宁国侯府并未大办丘如烟的生辰。只请了几家来往频繁的世家勋贵进府吃宴,但还是有赶着巴结的各府来宾。
生辰宴当天,丘如钦正在外院迎客,府上管家匆匆向他禀道大门外一姓雨的公子到访,说是一通报自会知晓他的身份。
丘如钦眼睛一亮忙去了门口接人。
因着雨亭澜常年随侍皇宫内廷,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何况今天本来女眷居多,所以竟无人知他是谁。
只觉这男子气质骄矜,举手投足间一股子贵气,只当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少爷。
丘如钦才到门口,便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雨亭澜今日着一件宝蓝提花绣锦雀纹圆领袍,腰间一条白玉带,缀着上次那条睚眦绶带,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额间网巾上一颗金镶玉衬得他一张本就招人注目的脸蛋儿更添了几分夺目。
此时他正抬着下巴看着侯府朱红色的牌匾,看到丘如钦来了,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等他过来接自己。
丘如钦忙上前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他昨日便给他递了帖子,一直没回信。
雨亭澜抬起下巴道:“听闻丘家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我瞧着有你这兄长这般秉性,特来看看传闻是否属实。”
那模样似乎是在说,并不是因为他才来的,而是为了入府一探虚实。
丘如钦只笑着请他入内,心道这人嘴皮子真是不落下风。
才在西院偏厅坐下,又闻江侍郎和林编修到访,丘如钦只得让他坐着稍等片刻,安置好了再来找他。
因着侯府只知是户部江侍郎发现了那刻章之人的事,并不知雨亭澜在其中的调配,所以只将那江北渚当做侯府恩人,自然更加礼待几分。
雨亭澜也懒得将此事托出,倒像是他要求个什么好处似的。
江北渚在大门前等着,侯爷亲自上前来迎他,两人自是一番你来我往,进了宅门影壁,左转步入外院,正赶上丘如烟从那琉璃垂花门提着裙子出来,一双白玉镯子衬着白嫩纤瘦的手背,煞是亮眼。
丘如烟刚刚去了内院东厢房,陪那些平日里经常走动的女眷聊了会子天,如今要去那外院倒座房见礼那些不怎么来往的夫人小姐。
她今日挽着垂髫分肖髻,上戴点翠蝴蝶珍珠钗,下坠一串儿流苏,鬓边藏着两朵绒花,耳畔两绺青丝扣着红绸,添了几分楚楚动人,因着生辰,故上身穿了一件儿海棠红底错金长袄,通袖缠枝莲纹用金线描着边儿,真真是富贵逼人,胸前一串玉满堂璎珞,坠一颗朱红的宝石,下穿一条孔雀蓝鸾凤和鸣织金马面裙,移动间流光溢彩,如踏着星河而来的月宫仙子,夺目流光,璀璨金贵。
身后跟着的巧香巧礼也似一对儿玉婢。
待她跨过那门槛轻轻抬头,见父亲与一男子在院中说话,那人如哥哥般身量修长,高了父亲半个头,周身气度沉稳清冷,一双眼似乎有所感应般朝这边看来。
——目光蓦地对上
她微微愣神...
一股子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一时之间遍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丘如烟笑着对父亲和那人点了点头,微微矮身行了礼,然后从旁边假山芭蕉回廊下穿过。
江北渚却是一眼将她认出来了。
那双眼睛水光澹澹,不知从哪偷来的灵气蕴着,可不就是当年桥上抱着自己腿叫哥哥的那小姑娘吗,竟然长成如今这般知书达礼的乖巧模样。
这厢丘如钦从内院上了抄手游廊,见父亲身旁一男子,心道这便是那年纪轻轻就入了阁的江侍郎吧,遂上前拱手行礼。
一见之下只觉此人似乎哪里见到过,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脑海中却是走马灯般回忆着。
老侯爷正欲训他无礼,只见丘如钦忽然面色一喜道:“是你!七年前桥上那位!”
江北渚含笑:“是我,世子别来无恙。”
旁边老侯爷一脸诧异:“你们难道在上京没见过?七年前又是什么意思?”
说来惭愧,三大营地处京畿远郊,平日里基本上丘如钦都在那边操练偶尔也只是如外城巡防罢了,两人也不是没见过,每逢重大节日与宫中大事,三大营都统帅都会回城,但也只是远远扫过罢了,又因两人平日里的做派完全背道而驰,一个喜欢往酒楼戏院里钻的人和一个整日里待在书房衙门的人,几乎更是没有什么照面。
如今这还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交谈,竟然足足七年,才发觉原来两人早就认识!
丘如钦遂将七年前桥上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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