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品大员的轿子再怎么宽敞,两人距离也不过一尺,她贸然靠近,越发显得空间逼仄了。
他面色无常,鼻尖又萦绕起那股幽香,仔细品来,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寻常女子用的蔷薇水。可眼下不知怎么,竟觉得特别好闻。
命妇衫保守,外包里裹,仅露一截皎白的脖颈。他忍不住扫了一眼,又匆匆挪开目光,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见他不说话,安然以为多少打动了他,便趁热打铁:“我知道你不敢讲。你怕我告诉贵妃,圣上怪罪?”
眼下也顾不得礼仪了,尊称都换成了“你”、“我”,谢元桢瞧她这副狡黠样儿,又想起那几日在苏南,她写的糊涂段子。这丫头原是个不着边儿的性子,整日窝在他这儿装大家闺秀,恐怕要憋死了。
“夫人知道什么?为夫听不懂。”他装聋作哑。
揣着明白装糊涂!安然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满意圣上赐的这桩婚,其实我也是闭着眼嫁人。你瞧,咱俩凑一块儿,也没生出感情。不如我们就此散了吧!你若不便,我可以先同贵妃提及,到时候签了和离书,就各不相干了。”
这种点子亏她想得出来!他大抵明白她的意图了——她是想撂摊子不干了。
其实这法子是可行的。不过没了她,还会有别人。再者说,他谢府哪里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至今没从她身上获得一丝线索,如此把人放走,算个什么事儿呢?
谢元桢嘴角携着几许嘲弄,似是有些幽怨道:“夫人果真狠心。当初嫁给我的时候,满口的此志不渝,怎么一眨眼就忘了?”
她像炸了毛的猫,讶然:“你可是记错了?”
他挑了挑眉:“怎么,夫人又记得了?”
这人实在是太坏了,表面和煦得很,其实一肚子坏水儿。
安然哑然,暗骂自己蠢。这会儿不是失忆了么,怎么会记得往日旧事呢。谢元桢给她挖的坑,坚决不能跳。
他既然不接茬,她也没心思周旋。她坐直了身子,转眼,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恪守陈规的安然:“妾身唐突,一时间胡言乱语了,夫君莫怪。”
“无妨。”他笑吟吟道:“我对夫人一片痴心,夫人可别负我。”
安然腹诽:哪门子的痴心?堂堂内阁次辅这样油嘴滑舌的,她都替他害臊。
谢元桢却是心情大好。
不论她有何目的,横竖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其实她的性子挺讨人喜欢的,傻愣愣的。同她说话不费脑子,单是看她把自己绕进胡同,也十分有趣。
安然长了记性,顾左右而言他,撩了帘子往外看:“妾身许久没出府了,这回子出来还挺新鲜的。”
“又没人拦着夫人,出个府有何难?”
窗外光映着她半边脸,她故意侧着身,不想叫人看清自己的表情:“上回被人追杀,差点丧命,夫君不记得了?妾身怕死,不敢出去。”
安然把他问住了。
他之前确实是想杀她的,前后安排了两次,皆被她逃脱。
谢元桢没有出声,安然以为他是心虚了。其实这话她自己听这也慌。谁会在凶手跟前算账的,不是找死么?
谁知谢元桢接了话:“夫人若真心害怕,我拨两个护卫给你。”
简而言之,就是再差两个人,明目张胆地盯着她。她不傻,才不上套儿:“夫君好意,妾身心领。”
他眼里隐着一丝促狭:“夫人不信我?”
“实非如此,夫君莫要多想。妾身只是觉得没必要。”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贵妃生辰,夫君准备了什么礼?”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把他的节奏带偏了,绕回去未免有些刻意,他顺着话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一颗夜明珠罢了。”
夜明珠都不稀罕,世上就没更稀罕的了。她哦了声,沉默了片刻,仰头问:“我们是夫妻,这礼也算妾身一份?”
“………”
安家妥帖是程颐一派的,以她和安贵妃的交情,怎么也得再备一份。
看她这副模样,敢情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元桢唔了声,不置可否。
安贵妃独享盛宠,皇帝设宴御花园,邀百官来贺,饶是皇后也无这样的尊荣。
皇帝、贵妃未曾露面,宾客却到了大半。众人围聚,相谈甚欢。谢元桢是朝堂新贵,少不了人巴结。
他又生得招摇,引来各方女子的目光。安然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平白手受了好些白眼。她心态好得很,不仅没发作,反而一一笑着回应。
能在这个宫宴上出现的姑娘,不是龙子龙孙就是权贵之女,她就算有安贵妃作保,也不必特意与人结梁子。闹起来,恐会失了身份。
安然有意避人眼光,思量之下,轻轻拉了拉谢元桢的衣袖,附耳低声:“妾身去一旁坐?”
不问还好,这一问更引人注目。他二人贴得近,她又如此乖顺,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从前的安然跋扈惯了,何曾有这样的姿态?谢元桢瞧出不对劲,她迟钝,没觉得有何不妥,单是眼巴巴地等他点头。他眉目疏朗,轻声说:“去吧。”便叫一众女子心碎不已。
安然莞尔,转身没走两步,便被一宫女叫住了:“娘娘有话同夫人说,还请夫人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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