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将校园添上一层色彩。一楼花坛种植的松柏生长的很好,树枝延伸到高二一班的阳台栏杆旁,昏黄的光线透过稀沥的树叶间隙一束束照在班级窗户上,洒在学生们的侧颊上。
季夏思想集中地看着黑板上的公式,然后低头在笔记上写下。他的书面很整洁干净,字迹如人一般隽秀。
偶尔上下扇动的睫毛在柔软的光晕中拉出小小的弧线在眼窝下,削瘦又清晰的轮廓线有着少年人该有的清爽。
黑色水笔将笔记本的一角也填满复杂的公式后,窗外的校铃随着他落笔的动作彻响起来。
教室里发出一阵解脱哀嚎,物理老师无奈的摇摇头先一步离开。
季夏静默的坐在座位上长呼口气,终于结束了!
他松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收拾着书包准备放学回家时,他又想起自己同桌。
这人好像都睡了一下午,而且现在还有不打算醒的迹象。
可季夏没有管闲事的心,匆匆扫了旁人一眼,便低头继续整理东西。
等他拉好书包拉链,越过顾城离开座位,讲台上背着松垮背着书包的一对少男少女也正纠缠在一起。
被陆然堵着的余文正红着脸叫他:“季夏,你帮我锁下门。”
说完,余文挣脱陆然一只紧牵着自己的手,把钥匙从空中抛出一道弧线,季夏站在走道上精准地接住。
余文说:“谢谢你。”
陆然学着余文笑嘻嘻地复述一遍,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快走吧。”季夏催促。
“好嘞!”陆然拉着余文出了教室。
季夏站在原地,看着两道紧密交叠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接着消失在走廊转角。
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他有序的心跳声。
太静了……他想。
眼睫垂落根根分明着,他望着手中的钥匙,熟悉的情绪噙着酸涩匿在心里。
季夏脑袋一片空白,装不下任何东西,像往常一样在无人的地方,放肆的去享受伶仃带给自己的孤寂余韵。
他动作缓慢地把教室门锁上,手拎着书包踩着晚风的尾巴走在长廊上,碎发贴着额前细腻白皙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常见淡泊。
随着步伐,水泥地上映出他垂着头的侧影。
走出教学楼,宽阔大路旁种着一颗久年老树,树枝冒出新叶,风一吹便有股来自春天的甘甜味道。
少年停下脚步,校园一处栽植的梨花树渐渐埋入鼻息,他仰头看向天空中恰巧飞来的鸟儿,色彩交叠的天空变得栩栩如生。
伫立在树下的单薄身影被夕阳拉长再染红,早春的风将黑发徐徐吹动……
正感受着来自大自然的平抚,恍然想起什么,蓦然睁开双眸——
回头朝高二一班的教室方向看去,微微蹙紧眉,还有一个人没出来!
接着,他折返回去,提起步子就往二楼快跑。
他跑得太急,也怕那人在教室里着急。到教室开锁时还在小喘气。
把门打开,顾城被开锁动静大吵醒,抬头眯着眼,看向门口的人。
季夏气息不稳又夹着丝丝心虚:“放…放学了。”
顾城扫了眼四周,就剩他一个还在坐着。
他惺忪着睡眼从座位上出来,把书包甩在肩上,慢步走到门口。见季夏发呆地站着,问:“你不走 ”
说这话时,门口刺眼的余光照得他眼睛睁不开,抬手挡了挡,视线朦胧中望着季夏溺在和煦中,鼻间阴影分明,双唇微微张着正小幅度喘息。
季夏对上他蹙眉想聚焦视线的眼睛,拿着钥匙在空中晃了一下:“我锁门。”
顾城其实看不太清眼前的人,睡得太久了,声线轻淡:“嗯。”
先走一步。
季夏再次锁好门离开。
幸好是想起来了,要不然把他锁教室一晚上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顾城正悠悠在走廊上,而季夏不紧不慢地地走在他后面。
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口。
顾城停下,冲站在电线杆下的姥爷迈开长腿跑到马路对面:“姥爷!”
季夏往另一个方向走,闻声望去。
居然是他认识的沈爷爷。
沈晟今年64岁,但同年龄阶段的老人不太一样。他身体健壮削瘦,脸颊两侧的皮肤往里深凹进去
眼皮向下聋拉,但双目仍旧尖利又炯炯有神,看着顾城的眼睛充满慈爱。
他穿着陈旧的灰色中山服,招着手与季夏道别:“阿夏,我们先回去了。”
他的视线穿过马路的人来人往,略微回头看向后方跟自己一前一后出校门的男生。
他正站在人满为患的小卖部前方跟姥爷熟络地打招呼。
跟顾城不同,他一身蓝白校服。男生校服大概型号应该刚好是L,但穿在他身上倒是显得松垮不少,腿瘦的跟双截棍似得。
他一向认为男生身材高挑是应该的,瘦也要是精瘦型,不是干瘦型。
太瘦就有点娘们唧唧的了。
季夏迎着橘黄光芒衬得皮肤很白,就算隔了一道马路,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那么引人瞩目。他笑着同样挥手:“好的,沈爷爷。”
沈晟推着自行车,轻道:“走吧。”
.
顾城一周前从北京来到颍城,就没有正眼瞧过这座偏远地区。
他们的学校在一条旧商业街里面,所以一到放学,各路人马都会拥挤在一起。
街巷拥窄,不停歇地鸣笛亮声。
在吵嚷着的背景音下,顾城是身在其中,心却缥缈空荡起来。
周围吵嚷,叫嚣着什么的都有。他心里最重要的的人就在他身边,可是依然晃出有种没体会过得陌生……
烘热余晖是洒在身上,却生生漫出一种从未感受过得寂寥。
那种像脚踩不到实地又坠在半空的感受,让他17岁的人生第一次红了眼,酸了肠。
脚下的路不是柏油路是水泥铺的,且大车一过,四周全是灰;一抬头都是错综复杂的电线杆,压得人喘不过来气,透过拧歪着的黑电线才是蓝天白云;街巷楼房紧挨着,一排房卖什么的都有,比北京的大超市还齐全,想着半夜孩子哭叫,方圆几里也该听得见。
他不习惯,不知是不习惯自己矫情劲儿的脾气还是不习惯环境。
顾城不想这些情绪埋没自己的意识从而变得矫情起来。他细微地深吐口气,胸口的沉闷也算是小小消散一点儿。
他随便找到一个话题,跟着姥爷的步伐,问道:“姥爷你认识他?”
“认识。”沈晟道,“他叫季夏。”
顾城嗤笑出声,他是没想到会叫这名儿,女气得很,跟人真是不搭。
沈晟一向对他这个外甥格外在乎,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要问问:“怎么了?”
“噢没事。”顾城双手插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随意道:“跟我一个班。”
沈晟倒没有多惊讶,毫不吝啬夸奖:“阿夏学习成绩很不错的。”
顾城看得出姥爷对他很赞赏,侧耳听着。
沈晟说:“阿夏考试经常拿年级第一的,去年学期还去市里参加比赛给五中挣了不少脸。”
“噢。”顾城撇撇嘴,酸道:“我学习成绩也很好!姥爷怎么不跟人家说说我 。”
“哈哈哈哈……”沈晟拍拍他肩膀,眼睛里流露着许多赞叹:“我外甥在我心里是最棒的!”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那当然!”顾城洋洋得意的扬起下巴。
—
天边夕阳落下,泛出淡淡的粉色。
他们到家后,姥姥正在一楼后院的小厨房里做饭。
走道上放着一台小电瓶车正在充电,似因为是充电器老化直嗡嗡地响。
顾城把书包放到小椅子上,问:“等一下要出去?”
“对。”沈晟把自行车停靠在后院长青苔的白墙边上,嘿嘿笑道:“你姥姥平时晚上会去街上银行门口跳舞,我也在对面麻将室里跟一帮老头打会儿麻将。”
顾城想象不到那个清奇的画面,跟在姥爷身后:“在银行门口跳舞?”
“是啊。”沈晟在院子里摆放洗衣机旁的小井里提上来半盆水,像习惯井水的温度自然的把双手泡在盆里,说:“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大妈晚上没事都去跳广场舞,打发时间又卸卸饿。”
银行门口有条街叫菜市街,顾名思义就是“露天菜市场”它不是每天都有,是每隔一天才会有人在那条街上摆摊卖菜又卖些林林总总的物件。到了晚上又很热闹,旁边有从外地打工回来开个像模像样的小酒店或者KTV一些跟进潮流的事业。
时代在进步,老城也跟着发展。虽然步伐比较慢,但人们都过得很舒服惬意。
顾城也挺好奇,颍城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地方。
顾城学着姥爷的模样也把手伸进小桶里,只是没想到水太凉,夸张地跳起来:“卧槽,这么凉!”
沈晟把水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笑他。
顾城赶紧从晾衣服的绳上取下自己的毛巾,擦掉手上的水渍。
“姥爷,井水这么凉你还洗!” 顾城把手插兜里想暖和暖和。
白天和夜里的温度相差巨大,他的小卫衣都在上下通风。
沈晟习惯用井水洗脸洗手。他想顾城应当是穿得少,晚上温度又变化大,催促道:“你上楼上找件厚的衣服穿,下来我们就能吃饭了。”
顾城冻得直缩肩膀,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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