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明跟他们厮混惯了,早就知道了军里这帮大小将领都是些什么人,大半个月没往这儿来了,一个个的肯定得憋着坏水儿要灌自己酒。

太平年间,兵营里其实并没有太严苛的规矩,只是明面上不许见着酒不许耽误事。许景明也知道他们心里惦记着,每回过来都让人带几坛子酒来。

晚训刚散,就有几个副将和统领来拉他去喝酒,许景明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带着沈宁去了他们摆酒的帐子里。

靖王殿下也算得上是在军中长起来的,和这几个副将都是过命的情义,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玩一圈,但每回过来也就是带着俞任和几个亲卫,还从来没带着其他人来过。

尤其是这回带来的这个小公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跟前一阵子那几个被一道圣旨打发过来感受军营生活的公子哥儿们还不一样,明显是个后院里被养着的小男宠。

靖王殿下自来荤素不忌他们是知道的,但从来也就是在京城里头玩乐,还从来没有把人带到军营里来过。

军里都是些大老粗,但一个个的也被许景明带得都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略起哄了几句见这位文文弱弱的小公子浑身不自在就忙住了声,只嘻嘻哈哈地闹着要喝酒。

许景明也被他们勾起了点酒兴,把沈宁招呼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开了坛子酒给自己满了一碗。

沈宁等他倒完了酒放下酒坛子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要伺候殿下,奈何现在也没有他能做的事他只好又手足无措地坐在边上。

这么多人看着,他却让殿下自己动手倒酒,这也太不懂事了点,会让殿下被其他人笑话不懂调-教人的。

私底下他不懂事,殿下性子好,或许不会跟自己计较,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沈宁越想越慌,生怕许景明下一刻就要让人把自己送回南苑去,以后再也不肯带自己来这种酒席了。

许景明一直在跟一个副将边喝边聊,没注意到身边这小孩儿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脸色都白了,还是旁边另一个副将一转眼看见他们殿下带来的那个小公子脸色不大对,提醒了许景明一声。

“怎么了这是?”许景明也没想到一时没注意,这孩子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还以为他因为刚才那顿饭吃得不舒服了,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热也没怎么出汗才放心了点儿,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觉得不舒服么?”

沈宁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好又看到许景明的碗里的酒喝了一半,忙端起酒坛子来想给他倒满。

许景明却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也想喝一点,忙拦着他:“不成不成,这酒太烈,你喝不了,仔细明儿早晨起来头疼。”

许景明说着又想起了之前从岳江楼里带过来的那几坛子梅子酒,让人取了过来,又亲自动手给他开了封在碗里倒了一点:“想喝的话喝点这个倒还行……也别喝太多了,宿醉要头疼的。”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仅没伺候上靖王殿下,反而让靖王殿下伺候了他一回。

他心里着急,忙小声跟他解释:“不,不是的,小宁不是要喝……殿下,您不要小宁伺候您吗?”

“伺候什么,我还不会自己倒酒么?”许景明失笑,指着这间帐子划了一圈儿,又给他指了指自己喝酒的搪瓷碗:“再说了,你看看这碗,你看看这帮人——都是些军里的糙汉子,讲究这些做什么。”

沈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

可是您是靖王殿下,又不是军里的糙汉子。

您和他们也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许景明觉得他这个想法需要被纠正一下,“我也在军里待了不少年了,最狼狈的时候荒郊野地枕着草也睡过,活得比这可糙多了,能有多精贵?”

沈宁愣愣地听着,实在想象不出来靖王殿下睡在荒郊野地的样子。

出征的时候军中其实是不准碰酒的,许景明前几年在军里就没几回能喝着酒,酒量一向不太好,喝起来自己又不注意慢着些,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醉了。

有些人醉了爱摔盆砸碗,有些人醉了爱打骂人,有些人醉了爱讲自己当年的故事。

许景明就是个爱讲故事的。

偏偏他又自小从军,几年南征北战的,当年的故事还真不少,随便讲两件都挺跌宕起伏,至少是能把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的沈宁唬得一愣一愣的。

许景明很久没能遇上这么认真配合地听他讲故事的人了,心里也觉得挺高兴,挑着有意思的事儿给他一件件地半吹半奖,直把沈宁听得一脸的倾慕。

他是知道靖王殿下带兵平叛的事迹的。

南伐南疆,北退北蛮,一桩桩一件件,早就是街头巷尾老人稚童津津乐道的事了。还有说书人嘴里的那句‘夜驰千里收双郡,用兵如神定乾坤’,就连他在南苑里都不止一次的听人提起过。

“哪儿就那么神了,”许景明倒是让他捧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好些都是那些说书的为了引人传出来的……什么就一夜收双郡,前头还断水断粮的把人家围了一个月呢。”

帐中有几个副将是当年跟着打过这场仗的,也纷纷跟着感慨:“是啊,那一个月都他娘的把老子熬得长毛了。”

“里头也是真能撑……”

“城墙太高,硬攻是真没辙,只能围着。”

几个副将边说边喝,还不住地冲许景明这边敬酒。

“一个个的,就他娘的知道灌我。”许景明跟他们说话也随意,懒得端那些个架子,跟他们举着一碗碗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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