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志扬走进容艳的家中。他不由得暗忖:刚才明明在水边,怎会走到这里来了?

一阵聒噪惊扰了他的思绪。他循声一看,容艳正翻箱倒罐。

咦,你怎么活了?他如是想到。不过说出来却变成了,“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她兀自翻着,没有看他。

“你不知道?”他顿了一下,心想怎么都是这句话,“那你为什么翻东西?”

“我不知道。”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来回快速踱步。同时扰乱长发,并在身上撕扯着。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他将两片眉毛凑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两手乱舞。

见状,他的喉咙卡住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变得歇斯底里,声音撕扯着他的耳膜。

倏地,面部抽搐的容艳跳过来抓住他双臂。然后指甲吃进肉里,眼对眼尖叫:“我不知道。。。。。。”尾音尚在绕梁,对方却碎成了无数光亮,如萤火虫般消失在上空。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来到某片树林。

“猛猛猛,嚯。。。。。。”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吼叫。

他咯噔一下脑袋像被掏空,然后敛住情绪定睛一看。模糊中,前方有对绿光。

刹那间他坐直了身板。果然是个梦!他环视着喟然一叹,软在了席上。当他准备把逃走的瞌睡虫再抓回来时,突闻止不住的鸡鸣,于是推门而出。

不远处有个黑色的轮廓,正发出细细索索的咀嚼声。

“嚯嚯”,突然而有力的一声。

“谁?”他抖着嗓子轻声道。

对方兀自嚼着,没有理会。

“谁!”他提高了声音。

咀嚼声消失了,对方咕噜咽下一口食物。黑暗中露出一对绿光,同时发出凶狠的低吠声。

是狼!志扬倒吸一口冷气,恐惧涂满了整张脸。突地,有只手从后面拍了拍肩膀,他顿觉冷气从后背升到头顶,又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绷着一颗心慢慢转过身,两条腿瑟瑟然抖动。一会儿的功夫,他却感觉过了很久。

父亲的脸朦胧显现,同时还有一个噤声手势。这时后方传来撕咬声。

“有狼!”他破口大叫,即刻被父亲拉到身后。对方好像受到了惊吓,夺门而出。

“父亲,狼居然跑到家里来了。”

“那不是狼。”父亲用伤感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听到了狼的声音,也看到了狼的绿眼。”他满腹疑惑看着父亲。

“你说的对,是我弄错了。”父亲想了想,哽咽道。

他闻声不再言语。父亲望着忽隐忽现的绿光,眼角蕴含着一颗泪珠。

此时的容艳正“睡”在榻上,旁边地上躺着花甲父母。八岁的女儿和丈夫则在隔壁的房间。沉静无处不在。

因为和死人睡在一起,老两口通宵亮着灯。油灯熠熠,将尸体的影子摇曳在墙上。

蓦地,周围响起了低吠声。容艳的父亲打开眼缝,接着陡然睁大,神色极度恐惧。

屋内响起了撕咬声,屋外寂静如常。如勾皎月披着黄辉,虫子尽力压低声音,有一阵没一阵地叫着。

容艳的丈夫是荆牛,他梦见自己来到一片树林,看到容艳在向自己招手。他在深草中踏出一条路来,看着她惨白的脸说道:“容艳,这是哪里?”

“这是禁林。”她的眼睛浑浊空洞,声音跟往常一样甜如蜜。

“你还活着吗?”他声音粗砺,喉咙因咽下口水而滑动。

“还活着,不过需要你来救我。”

“救你?”他眼睛滴溜溜转动,“怎么救?”

“我在禁林里面,你明日带着孩子进来,就能找到我了。如果你不来,我就会死在这里。”容艳盯着丈夫,嘴角带着痉挛。

“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矮壮的他微微颤声。

“记得带上孩子。”

“让孩子待在家里行吗?她还小。”他伸直脖子,眼底射出恳求的光芒。

“不行,一定要带。”她霍然睁大眼睛,给人一种灼烧的感觉,“不带孩子,你就找不到我。”

“好,我听你的。”他话刚说完,容艳就转身步入深草中。

突地,他觉察到了什么,侧头便发现有个中年女人正盯着自己。对方穿着羊毛大衣,额前有两条红辫子,散发披肩。

“你是谁?”他向对方慢慢走去,发现其个头很高。

对方眼睛倏地一瞪,射出了红色的光芒。

他感觉眼睛刺疼,接着流下了粘稠的东西。他伸手一摸,竟然是血!刹那间大是骇然,之后便从梦中惊醒。

屋外的光线持续从缝隙闯进来。看到满脸泪痕的女儿将下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荆牛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将手臂轻轻抽了出来,然后锁着平眉走到隔壁,须臾后嚎啕大哭。

山间浓雾还未散去,东方的云朵已托出了温热的太阳。荆氏族人撒满田间,各自忙碌。

最近几年收成不好,再不苦点累点,连供品都快凑不上了。供品是秋收后献给神庙的,往年每家最多献出三成收获。最近两年天候虽然好,收成却惨不忍睹,供品竟占到了八成以上。于是乎,族人靠着存粮才能勉强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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