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鹂凭着一股子执念压下/身体的不适,她走进了那条巷子,巷子里除了疾驰而去的马蹄足迹以外什么都没有,她便只能顺着模糊的痕迹,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着。

而这一走,就从晌午走到了迟暮。

夕阳西下的时分,苏陌鹂路过了一户院子,由篱笆围成,里面有个男子正与妻子闲话,边聊天边砍柴。

她驻足在这户人家的院外,望着这样简单温馨的情景,心中一片酸楚。

因为上一世,她和尹鹤归就是这般生活的。

她还记得前世她一场大病险些丧命,等她醒来时,他欢喜不已,可她却忘了一切,茫然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他,连声说着她不认识他。

当时,他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勉强镇定的连问了她几个名字,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是摇头。而后,他便连声问着:“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尹鹤归,我是你的夫君,你当真不认识吗?”

他问着、确认着,一声比一声眼睛红,一声比一声嗓子哑。接着,他失力坐回到凳子上,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她。她连忙躲开他的手,他一愣,颤巍巍地自己把手握在了一起抵在额头上,咬牙闷出一声呜咽,开始细碎的哭泣。起初他还是将哭声压在嗓子里的,可渐渐他便忍不住了,整个背脊都哭得起起伏伏,呼吸时急时断,听着好像是要把全身的眼泪都哭出来一般。

他哭了很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理,刚想要安慰他,他却从匆忙的低着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他再回来时,她见他的手里多了一碗红豆粥。

她正好饿了,高高兴兴地接过粥碗,闷头喝了起来,听他笑着对她说:“你叫苏陌鹂,我叫尹鹤归,咱俩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前两年我娶了你,咱们一直过得很幸福。最近你病了,昏迷了很久……”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又有些哽咽,她故作不知,默默的喝粥,忽视了他藏不住的悲伤。

那时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与人成亲了,她都不知他是不是骗子,所以她不想留在这里做他的夫人。她下定决心,只要病好了就跑掉。

而在她养病的那段日子,她被他伺候的十分精心。肚子刚刚觉出饿来,还不等她说,他便做好了她爱吃的食物走了进来。渴了还不等她要水,他便已经站起身去端茶杯了。

她感觉,他就像是能看到她的心一样,连解闷的笑谈都能说到她的心坎里,逗得她十分开心,丝毫感觉不到病中无趣。

可她还是不爱他。

所以,等她身子好了以后,她便在夜半三更时分,趁着天色一片漆黑,偷偷的溜走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并没有走出多远,身后就亮起了一抹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前路。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瞧见他背着个包袱,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她担心他会抓她回去,立刻拔腿就跑。可他一直跟着她,举着灯笼,步伐不甚急促,但也跟得很紧。

后来她跑得累了,也就不再跑了,任凭他跟在后面。她摸了摸早就备好的剪子,想着,如果他敢上来抓她,她就跟他拼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半宿,直到天都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站住脚,问道:“你到底想如何?想把我绑回去吗?”

她当时疲倦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里满是怒火,可想语气该有多么不友善。他听她这样说话却一点也不恼,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灯笼,说道:“我是担心你一个人赶夜路会害怕,毕竟夜色昏暗。”

她一愣,看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和冻得发白的脸色,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又见他笑了,笑得眼眶有些红,眼泪就在眼眶里,却仍是笑道:“你想走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是你没拿盘缠也没拿灯笼,我想把这些东西给你。鹂儿,我不会抓你的,你别跑了。”说着,她见他缓步走了过来,像是在试探一般,生怕她跑掉。

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触到他冰冷的双手,心疼得有些鼻酸,眼泪瞬间就染了双目。她握住他的手,用拇指摸搓了一下他的指骨,叹道:“那你追上来递给我不就得了吗?穿得这样少,为何还要跟我走一夜?”

“我……”她见他低下头,感动的看着她主动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一见我就跑了,我怕追得太紧会吓到你,又怕把东西放在地上你会看不见。我也、我也舍不得放下东西离开,所以想跟着多走一会儿,哪怕看一会儿背影也行。”

那一天,她莫名其妙的抱着他哭了,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明明是她要背弃人家逃跑,却哭得像是自己被抛弃了似的。最后她没有离开,而是跟着他回到了那个简单又朴素的篱笆院里。

后来,她患上了怪病,容貌迅速的苍老下去。

最初,她看着眼角的皱纹,心里便已十分郁闷,可还不待她调整心情,她就越发老了下去,肌肤无力地堆在一起,眼睛上摞了两三层松巴巴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村头的老狗。

她一向是最美的容颜,在韶华之年莫名老成耄耋之人,她受不了。

于是那个时候,他担心的把镜子扔了出去,把所有的簪花、胭脂、首饰都收了起来。他也不再穿新衣服,不敢把他自己收拾的利落干净,他连说话都变得很小心,更不敢离开她一步。因为哪怕只是烧个水的功夫,她都能摔碎茶杯想要割破脖子。

她想死,她不想面对自己,也不想面对他的温柔谨慎。

那一次她翻到了床铺下的两支双锏,她趁他出去倒水的功夫,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心口扎去。

剧痛之下,她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他冲回来抱住了自己,抱起她就要跑去求医。

她拽住了他的衣领,凄声求道:“你让我死吧,我不想这样活着,也不想再看你这样谨小慎微的对我!你能否不要如此温柔?好像、好像只要我有任何情绪,都是我无理取闹一般!我求你了,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莫要再照顾我了,我只想死!我求你了……”

而接下来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并没有伤到要害,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就醒了过来。

她醒了之后,他很欢喜。可是他的表现就像是她没有生过病、没有闹过自尽一般,十分自然的照顾着她。

她发现屋中的铜镜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胭脂水粉也换了新的,盒子里多了几支新的簪花,架子上还搭着一条月白色的纱裙,绣着几朵浅鹅黄色的杏花。

他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衫,依旧是他喜欢的墨黑色,唯有袖口绕了两圈白,添了几分儒雅的感觉。

他对她说:“我这两日瞧见街上的女子有了新的妆容,我去学了,等你吃过饭,可想试试?”

她一愣,他之前言语之小心,莫说妆扮了,他怕得连盐字都不敢提,就怕她想起她丑陋的容颜。现在居然敢主动提起妆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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