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六点整。
夏寻语此刻呆着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目光可见的边界处,所有建筑所有存在都在无声地一点点泯灭,跑到边界之外的无尽虚空中去。而漆黑一片的夜空上,繁星消失,云朵不见踪影,唯独只有一颗看上去朦朦胧胧的星光在闪耀。
不,有可能这枚星光的存在都是假的。透过已经模糊万分的眼睛看到的万物都是那么不真实,那颗高悬的夜星或许就是其余很高的建筑上,用来点照自身防止出现事故的灯光而已。
比如说曾经看见过的另一颗星星,一直到有一天消失了,自己才跑过去确认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建筑用起重机,塔吊。不过在夜里外加很远,视力变得相当模糊的原因,自己看不到细长的机身罢了。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这样想着,夏寻语两只通红色的眼珠变成了斗鸡眼,呆滞滞地看着一道映照在头上的光束。这一道淡白色的光芒从高高悬起的星光中笔直没入自己的眉心,另一道更加淡然仿若虚无的光线则是从背照着的眉心处,与地面水平横着没入了边界之外的虚无中去。
(这个东西也不是现实会存在的,虽然持续了这么多天,嗯,幻觉。)
就像是头上多了个两个霓虹灯,虽然其中一个没电,虽然这个光芒无论有没有建筑阻隔都会一直射在自己额头上这个设定很有趣……但果然都是假的吧!
哪里有什么光是会穿透水泥墙面一直照下来的啊!
“咕噜噜。”
一口吐掉漱口水,将牙刷轻轻摸索着放好,夏寻语拄着一只拐杖摇摇晃晃地来到高楼。晚风轻轻吹过,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手却摸着另一把椅子的扶手。托刘琳的福,之前一战中受到的致命伤已经恢复了,那圈橙色的光芒治疗好了自己虚弱的身体。可是同样,当时的自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意识,并没有能力控制自己恢复成什么样子。
所以,就跟消灭了虫头怪物之后一样,伤口固定不再流血,一切伤势都变成了“本来就应该长这样”的模样,这就带来了许多的不便。
就比如现在可以用的左手,实际上也是后期经过“精心修剪”,把窜出来的骨刺折断后才勉强达到可以使用的程度。又比如眼睛,充血之后一直不退,整个眼白鲜红吓人。但视线看到的景物并没有跟昏迷之前一样红,只是模糊了许多,让夏寻语时常暗自庆幸。
手中的拐杖是琳加固改装后的西瓜刀,因为有重要的意义一直没有被丢弃。她今天特意拄着这副拐杖上来,就因为这即将算是最后一次登临这块区域,这片曾经两个人一起呆过的地方。
这份痛苦就要结束了。
地上是自己开过车,造成的堪比暴乱的车祸现场的凌乱痕迹,天上却漆黑无比。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她知道哪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除了自己长久以来出现幻视的迷蒙星光外,空空一片。那是她所不了解、没有其余色彩的虚无。与地面边界之外的情况如出一辙。
她站在这栋眼下算是最高的建筑之上,举手就能够触及那坚硬且无色的壁垒。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断缩小的壁垒如此之近,所以她才对远在虚空中的那点光辉那么地怀疑。
她的天空早就消失一空。
这片区域是刘琳与夏寻语存在某种联系地域的交汇点,无色壁垒不断消融的中心。她所生存的这块地域已经没有一开始看见的那么辽阔仿佛无边无际,整片区域也只有一百多米长。手掌触及之时,如铁冰凉的“罩”传来慢慢回缩的疼痛。万物都在这块疑似椭圆形的罩收缩之处,无声无息地分解消亡。
无法抵抗,没有声响,凡是在边界之处地东西就会这么消失不见。除了生物会感觉到像是铁皮一样得阻力,跟皮肉一寸寸消失带来的疼痛外,其余的物品则是畅通无阻,伸入界外就直接消失。比如用来修磨手臂突出的骨刺,就是靠着这份特性一耐心磨灭成型。而刀具则会变得吹毛断发般锋利。
说白了,连下得狠心硬是要跑到虚无中去的勇气,也在这份痛苦之下消散。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罩在玻璃罩子里面供人观赏的猴子,蒙上眼安排推入绞肉机的猪,被格式化的系统垃圾……又或是别的神么东西。
嗯,她一直在寻死。
一成不变的世界里不知岁月变迁,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那只畸变的巨大怪物在找寻二人不得后,似乎最后连脑子也没有了,一直在进食,吞噬。两人也跟对方战斗过,但始终无法彻底杀死对方——除却一开始短暂的击败,往后越来越难。对方在不断吞噬周边的一切东西化成自身的养分,二人则在它变化的主要关头去打断……没有办法,杀不死。
凡是落下一小块躯体组织,就能够自行增长。两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没有了办法,就算同样掌握了超凡力量的二者都很难再伤到它。
巨大犹如山岳的……怪物。
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最后,两人只有躲避的份。一直到某一天这个怪物竟然跑到虚空中去——没错,它硬生生将透明的罩子啃破了一大块空间!随后它掉落到无底的黑暗之中,一边掉落还浑身肉眼可见地被黑暗吞噬血肉,发出悲惨的响亮惨叫。
当时还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怪物实在时太大了,对抗的时候就像是面对一座打不烂的大山一样心声压抑,甚是消极。而如今怪物自己跑到外面去了,直接掉落在遥远的边界之外,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她们终于不用每天心心念念去想着它了……
然而,好景不长。
刘琳的病症忽然明显加重,原本随着两人相处,有些神经兮兮、反应剧烈的刘琳逐渐掌握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对超凡力量的掌握完全有可能让刘琳不稳定的精神完全恢复。可是两人都忽略了刘琳自己与那个巨大的怪物之间的联系,她开始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静静自己呆着,两个人呆在一起会莫名地冲着夏寻语乱发脾气,言语中也逐渐出现了混乱。
虽然说,在这种饥饿口渴都没有的世界里,仅仅会觉得疲惫想睡觉。但终天没有阳光只有灯光的世界对于两个人的精神始终存在着不良的影响,以前也有过吵架,可是最后双方都会道歉和好,感情变得更加深厚:毕竟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然而这几次都是刘琳主动挑事,(明明都不像以前一样了,她还这么对我!)这样的想法盘桓于夏寻语的脑海,所以夏寻语坚持不主动去和好。
明明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认错!
因此夏寻语与她之间也开始逐渐出现了一些裂痕。
一直到有一天,刘琳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身躯逐渐化作虚无开始,她才明白了那不是刘琳老是乱发脾气,而是因为自己真的出了问题,承受不住压力的表现。然而刘琳一直没有说,夏寻语也一直没有仔细追问,每次都让对方打哈哈含糊而过。
所以刘琳消失的那一天是那么突然。
远处的边界,那块被啃噬过的巨大缺口,从刘琳消失的那一天起就越发剧烈地扩大。也是从那一天起,夏寻语这才认真观察了破损的边界,在像是玻璃一样地裂口之处来回走动,身上也多出了许多诡异的切面伤口。
为了测试自己能不能跟怪物一样到掉落到虚空中去。
每当她即将踏入那一步的时候,内心都会剧烈地跳动挣扎——不,不行。
她不能死。
害怕。
悔恨。
自责。
而后来受的伤,大多都是利器所致。到最后,整整一房间用来自残的危险器具也被破损的空间吞噬。与透明罩子不一样的,凡是伸入虚空黑暗之地,血肉就会直接消失,这与罩内对非生物的影响一模一样。
(这个罩子,实际上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吗?)
后来的后来,她找到了整个破损护罩的中心,正好就是她们曾经一起度过时日的小楼。原本只是几层的楼房随着外围不断破碎分解,渐渐就变成了这片区域内最高的建筑。
她也时常开始走神,望着天空发呆。
这里没有除了睡眠之外的生理需求,没有任何动物,连蟑螂都不曾在下水道见过一个。除了自身得特殊能力外,仅剩下超乎常理、却又“真实”流动的风让她感觉这一切都不是静止的,一成不变的。
风让她不再孤单。
自己也清楚,可能夏寻语这个人已经疯了。有空就会想,为什么有风,却没有别的声音?那些一直明亮点亮黑夜的灯光,又是从哪里运输来的电力?为什么有一些地方……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看得眼熟?
书呢?水杯呢?同学家里的电车呢?人呢?
(就算知道答案了也没有用。)
她在楼墙上刻画下线,睡醒一次就刻一次,最后整栋楼除了天台,内外都是密密麻麻的“正”字。
她知道这样计算时间不准确,有时会很长一段时间失眠睡不着觉,有时候又会觉得身心疲惫睡醒了只是想到楼上吹吹风,然后又陷入沉眠。她只是想给自己的度过的时日增添一些仪式感罢了。
站在字墙前,看着无处下笔的墙壁没有表情。看不出她的几根眉毛下不正常的双眼是在哭还是在笑,又或是什么都没有。
《南柯一梦,梦尽浮生》。
她开始相信奇迹,期望中总会出现什么来拯救她于这种苦难般的煎熬。恍惚之间,形形色色的形象从眼前幻生幻灭,总是在最高兴的时候消失,并且幻觉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于是天上那颗不灭的星星,又是因为自己喜欢望着天空却再也看不到月亮星辰所带来的吧!
之前一次久而不散的幻视持续了多久呢?三十天?四十天?它又会存在多久呢?
(请不要再换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
到最后,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幻听。幻听出现之后,她的自言自语就少了很多,眉头也时常紧皱起来,就是在与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对话——明明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可是竟然这么有趣?
怪不得说精神病人欢乐多,脑残青年思维广,自己一个人呆久了还以为会孤独终老,没想到大脑竟然自己进化出一个沙雕……
(自己内心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是洞悉了另外一个“自己”性格之后最常思索的一个问题。
可虽然是这么认为着,但少女看向夜空中不灭星辰的目光却是越来越明亮。
(时间到了!寻语!)
“是啊,到了。”
回应着仿若说处耳边的话,女生僵硬的脸色微微动容。支起身体,一丝火光翩然飞舞,由火焰构成人偶关节的完整右臂犹如实质,全身也多出了火焰填充原本不能正常运作的身躯,尤其是腿部居多。
这双腿早就废了,不然也用不到拐杖。而此刻超凡的力量充斥着身躯,她直起自己的身板,面朝那片没有罩子护住的虚空,眼神越发明亮。
(谨记,一但你这么做了,中途绝对不能放弃。时刻保持清醒,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你好啰嗦啊,我快听了十几遍了,阿雅。”
(还不是因为你不长记性?好好的大长腿都被你用坏。超凡之力明明每没完全掌握,就想着强化自身——结果把腿炸了,啧啧,我要笑死了。)
“啊呀……”
(……)
“你是不是会一直在我身边啊?”
(……)
“在?你怎么不说话?你个碧池。”
(想要我一直呆着,你得加钱……不对,你要付出更多东西。等下承受的痛苦翻倍,我还会逐渐拿走你的血肉,你的心,你的肝,最后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还敢这样说吗?要是你连痛苦翻倍都承受不住的话,那我不但会取走你的部分灵魂,甚至以后永远不会相见……)
“嚎~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傲娇的人吗?猪头别说大话了,你现在什么感觉我都知道,放马过来,带我炸了那个混蛋,然后咱们回家过年。”
毕竟是自己脑子里长的东西,名叫苏雅的家伙心理波动自己都能隐约感知到——这BB那么多话实际上内心激动得要死。
“你是不是男的啊?你要不要娶我算了,自给自足,嘿嘿。”
(???)
(……要开始了,集中注意力。)
天上的光辉急促闪耀了两下,顺着原本就与夏寻语额头相连的光线骤射出一股强光!光能最强烈的地方,即是在夏寻语的眉心处,趁着呆愣住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繁复的图案猛然烙印进她的额头上。
“啊!好痛!”
图案只是一显而没,很快就没了。夏寻语也被这份疼痛吓醒,慢慢回过味儿来。
“这是真的?”
“我靠!这原来是真的!”
(镇静!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用心去接收我的力量!)
光柱包裹了她的全身,于温润的光中她感到自己的疲劳一扫而空,断臂跟受伤之处痒痒的,浑身的伤口都在蓬勃地生长新的组织。
“呜!唔嗯嗯!”(好痒啊!能不能去挠?)
(忍着点,动了就长歪了。)
“嗯嗯!”
实际上并不会……
高空中的光柱就像是连接希望的线条,随着光的传递,夏寻语整个人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在恢复完全后张口,听到的不是瓮声瓮气伴随着沙哑的嗓门(声带在第一次对抗怪物时就已经被毒气损坏),而是自己原本并不出众的声音。
“并不是,很难受嘛……”
就是这个声音要她差点流下泪来。
奇特的能量徘徊在身躯之内自行流淌,构成了一个循环。自己的超凡之力储存在头脑的脑海中,而新来的能量迅速占领了小腹的位置,蔓延到胸口盘踞了一下,再上升到脑海。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感觉到有个东西在脑海之中调和着这两股力量相互呼应。
“那是你吗?”
(给我用心感受啊混蛋……这时候了还问这个!我很忙的啊!)
“哦哦,好好。”
自称苏雅的存在语气凶凶,相当在意对方的夏寻语赶忙答应,沉下心神体悟浑身激荡的力量,平稳着能量带动血液的冲击。
“放心,我可是很强的。”
很明显得到了超凡力量的她过于自信,虽然凝聚出了“能量手臂”这种超乎常理的效用的确证明了她对于力量掌控的程度已经非凡,可是……
(你是灯泡吗?)
源源不断的光能注入已经超出她本身超能容积的上限了……
两个堪比探照灯强度的红光从眼睛中射出,又因为远方能量往体内贯注,所以这两个大灯泡照射出的光是倾斜向下的——本来应该直射的远光变成了近光灯,被大片红色笼罩的地域发出焦灼爆裂的气息,地表一层沙砾在短时间内被迅速加热融化。
“你看我多强。”
注意到这一点的夏寻语把头仰起,努力控制着力量但嘴上依旧在逞能。那副呆了不知道多久(懒得数),一直没长,却本就初具规模的胸膛挺起,表现出我很强壮的亚(样)子。
(衣服。)
“咋?”
(衣服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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