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天祭神殿。
祭神殿外六道十方的帝王皆帅部众齐集殿外。
太白高高立于大殿之上拂尘一甩:“礼!”
大殿外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拜!”
诸神稽首。
祭神殿内的正中央,祭神台上供奉着的是战神九冥的明光甲,今年是战神星辰陨落的第一百个年头,每年的这一天,六道十方的帝王都会来三重天的祭神殿祭拜战神,表达对战神谢意,感念战神为六道十方作出的牺牲。
东方的天空升起一颗星辰,光芒微弱很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
轮回路上烟雾袅袅,肉眼凡胎回首看不清来路,翘首也望不见归途,这一段路沿途上并无风物可观,前后又是两相茫茫,当真是让人看了厌烦,不想多呆一刻,如此境地要如何可以安稳住一个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呢?且终日对着满目的荒芜九重自己都感觉心里满是凄惶,更不要谈打发人好生上路了。
轮回路是没有修为的凡胎去六道转世的必经之路,偶尔有一两个去渡劫的神仙,却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大多数的坐地户上仙都巴巴的赖在自己的属地不愿意去,一来红尘滚滚,不论是什么劫大都不会好过,渡好了修为再生,若是渡不好元神丧倾也不是没有的事。
凡胎大体上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世世的轮转罢了,若有一日遇见高人开了悟,有机会求仙问道,那么尚有登仙的机会,可若是迟迟未有机缘,那么便要生生世世在尘世间挣扎,无论贫穷富贵终逃不过八风八苦,起心动念,白白蹉跎岁月罢了。
走到此处的灵魂大致上还保有上一世的记忆,只不过在地狱做鬼的这些年吃尽了苦楚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被刑满释放准备投生走上轮回路心里终究是焦虑不安的。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便会时时刻刻挂念着,可又有何用呢?生带不来死也带不去便是这个道理,人活一世,除了记忆过往是真真正正属意自己的,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到了濒死的那一刻身体发肤都要和元神分离,有什么好去争夺呢?
佛说心中有甘露,无论身处何地都会甘之如饴,九重觉得自己可没有那种境界,况且即便是她有,众生却也没有,初来此地时九重便是这般的不喜此地,于是便在路旁的茫茫旷野上种满了罂粟花,绵延无边,铺满了目及之处,那片片火红看着舒心多了,搬了张舒适的湘妃榻,立了块竖匾,今天的生意便可以开张了。
仰望着头顶的苍穹既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风霜雨雪,永恒的一片昏黄,让人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地府当真是个磨练人,哦,不对,是磨练鬼的地方,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着,九重轻轻合上了眼,虽然合了眼却清晰的感觉有人在别处盯着她看,这感觉总从第一日开始种花的时候便有了,不过却不是时时刻刻,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这道目光来自何处,可张望了几次都无果,走近看伸出手摸过去却也是空无一物,大概冥界有些看不见的灵体吧,这感受察觉不出任何的恶意,随它吧,毕竟眼下九重也不过是一介游魂,既没有性命可以丢,也没有好皮囊值得图。
“请问,这里是哪里?离我去往生的地方还有多远?”闭目养神没多一会便有人来打扰,九重张开眼看见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正仔细的瞧着她的脸,她本能向后靠了靠:“这里是轮回之路,你依这条路再走个把个时辰便到了。”
她侧了侧身轻摇着团扇,事实上轮回路上不冷不热,温吞的白开水一般,摇团扇也不过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您这可是做生意的?”他看着我这匾额疑惑道,匾额上“生意”两个大字笔力苍劲清晰可辨,此乃是九重的得意之作。
“可以这么理解,你有什么想要的?”通常情况下九重不会搭理路过的灵魂,毕竟她也不是很关心他们的过去和将来,凡夫俗子罢了,心中有执念,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多问了她那泛滥的同理心又要发作,徒增悲戚罢了,想想她自己的过往不如意的烦恼多如牛毛浩如烟海,自己尚且没有参透,又如何渡得他人,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了,可既然有人前来询问,那便是有缘分,答疑解惑还是要的。
“我想问问来世的情况”他看着九重有些胆怯又有些急迫。
“来世你是个大学教师,一世夫妻不睦,父母早亡,膝下一子一女,你要为他们操心受累一辈子,七十三岁寿终正寝,还算不错”九重的描述言简意赅,煽情的叙述不是她风格。
“我可以用我这一世的寿命增我父母的阳寿么?”他听后眉心隆起。
“不可以,欠了的情债要还,还不完是不能离开人间的”九重抚了抚长发,凡人大致如此,上一世的亏欠总希望下一世还得上,这还算有良知不曾泯灭了人性的。
“我上一世为情所困二十五岁便自杀了,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这一世我希望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他徒然跪在九重的榻前声泪俱下,。
因果循环,你那一双儿女便是上一世你的生身父母,你欠下的债这一世会慢慢还,这故事听起来总归是让人悲伤,可天理循环往复,不明心见性永远也挣不脱。
”我可以用什么换我父母一世平安?”男人急急垂泣。
“你父母上一世循规蹈矩并无过错,自然会一世无虞,这个不劳你惦念”九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十分无奈,他一定是在酆都城跪习惯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下面竟然还兴这一套,当真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可我希望他们可以更好”男子不依不饶。
“他们虽无过错却也没有功德并不会有大福报,你下一世若可以持戒广施功德可福泽子孙”无论如何九重这小生意的宗旨还是要贯彻的,毕竟也挂着KPI,她分流的这部分亡灵多多少少也得捐些受生债。
“我可以,我一定做到”男子头如捣蒜般的点着,看的九重一阵眩晕,忙挥手制止了他:“之前你为之送命的女子这一世会是你的妻子,她会陪伴你一生”九重挥了挥手让他平静下来。
“她会成我的妻子?”年轻男子的面子上忽然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喃喃道。
“是的,去吧,记得你的誓言,持戒广施功德”九重轻点了他的眉心,收下了这一世为善的承诺,下一刻男子便消失在她的面前,直接送入了轮回。
会成为的你的妻子伴你一生,可你却为她而死的嗔恨怎么会就此便轻易了了,下一世你会嗔她恨他一辈子,父母慈子女却不孝,上一世父母对你的亡故有多痛彻,这一世的报复便会有多狠厉,倒不如不相见,这些话九重并没有告诉他,她希望亡灵们带着满心的希望上路,已经苦了一世,接下来还要再苦一世,这片刻的温情还是赋予他吧,毕竟她也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不愿意见一张张凄苦的脸。
九重坐在榻上只这下颔思考她为何会在轮回路上供职呢?是机缘巧合是命中注定,还是其他什么呢?天道想要开示她什么呢?她过去从不觉得苦,只觉得慌,没有追求的慌,没有意义的慌,没有期待的慌,思索了良久都没有答案。
匾额漫出道道金光,今日的生意便结束了,她起身轻轻活动活动腰肢,也该打道回府了。可是,她转过身看着匾额,这KPI不对啊,前日是四个亡魂,昨日是三个,怎的今日才两个就完成任务了?她俯下身蹲在匾额旁边轻轻敲了敲,莫不是坏道了?罢了,坏了更好,省得他总要忍着不适去看过往谈未来,简直就是看悲剧电影,惨绝人寰,她十分怀疑自己也在渡劫,渡心劫。
掐了个决,转瞬间便回了酆都城,城内与城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烟雾袅袅,不见前路,这永无变化的天地当真让人看着丧气,看的时间久了简直要生出一死之心,可九重眼下已经不阴不阳,十方之内并无立足之处,罢了,上苍要考验便考验吧,毕竟眼下的她并没有什么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进了宅院倒是生出了一丝回家的安稳,这无风斋的流觞曲水典雅别致,倒是颇和九重的心意,整个地府若有还有什么慰藉人心之处那么也就剩下这宅子了,不然九重十分担心自己撑不到这一日,转身上了软塌,看着这院内的景致倒是可以纾解不少胸中郁结之气。
整座宅子她最喜欢的便是此处,刚要合了眼睡去,身边便多了一丝气息,不用想自然也是死气,说实在的来了许久九重依旧很难融入这死气沉沉之地,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飘忽之亡魂,耳之所闻之音具是哀戚之声,当真是个磨人心智的好地方,没有十成的定力怕是早已经一命呜呼,一命呜呼?一个游魂哪里有命可呜呼,九重扯唇一笑,总是忘记自己早已经没有命在了。
“何事?”眼皮都懒得抬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殿下让您过去”听声音大概是阿谀。
“好,两个时辰后我便去”九重紧了紧身上的锦被。
“可……”阿谀有些为难。
“可什么,他又没说几时过去,再有,下次要敲门,敲门知道么?最起码的礼仪”九重团了团新寻来的枕头,这个也不称意,还要再去寻个合适的。
“好”阿谀应一声便没了声响,九重翻身回头看看已经没了人影,哦,不对,是鬼影。
阿谀出了门暗暗叹息,又被这丫头给耍了,可殿下也却是也没说是几时,看她皱眉的模样大致是新枕头又不合适了,阿谀认命的叹了口气,复了命后还是去找新枕头吧,不要等一会儿命令下来,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辰,可这苍茫的黄天却也看不出个早晚,进了内堂换了件衣服,看看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自从下来之后便总觉得这形容同在人间时有不同,可又看不出究竟哪里有变化,罢了,都孤魂野鬼了还在乎什么容貌身形,自从到了地府便是这点好,似乎外貌不再重要,毕竟这街上走着的亡灵皆是千奇百怪的脸庞,有几次九重化作羊首猪面大摇大摆的走在阎罗殿旁竟无有一个多瞧一眼,虽然死气沉沉,但从某种角度上看还算是个有趣的地方。
思忖间已行至阎罗殿外,每次来这儿都感到异常的沉重,那森森大殿的每一级台阶,每一块砖瓦都严肃的让你不自主的挺直了脊背,这最终的审判场所是庄严的,不容得半分不敬。
今日如同往日一般安静的很,九中还是老习惯走了左侧的边门,看守的阴兵也同往日不曾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事实上大殿的三道门九重都尝试过,看守自第一次起便不曾理会,进是如此,出也是同样,为了试探几人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进出出,依旧没有一个人出来管上一管,所以九重果断的料定几人必定是空拿俸禄,可又有几次亲眼所见没有帖子的确实也被拦在在门外,这事想来也有些蹊跷,算了,不想也罢,她十分怀疑自己在人间的几十年便是因为思虑的太多,故而才会英年早逝,眼下命都没了,还想这些劳什子作甚。
九重轻手轻脚的进了大殿,只见阎君正在批阅公文,为了不妨碍他办理公务九重便偷偷的留到内堂去看热闹,走走停停辗转了几个院落后,她在一处庭院前驻足,这庭院无论是外观形态还是内部构造都像极了九重的那处无风斋,果然都是阎君的产业,看见了熟悉的凉亭,亭下的软塌,只觉得内心无比熟悉和欢畅,仿佛枕头和被子都在亲切呼唤着她。
自从心中无一物可念,睡觉便成了九重人生,哦,是鬼生,鬼生又不大赏心悦耳,说鬼途合适一些,下面我们重新来过,睡觉便成为九重鬼途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和消遣方式,世人喜欢用恍如隔世来形容心境变化之大,此刻从九重的角度上望过去,倒当真是隔世了,遥记得彼时旺盛的好奇心永远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着,对天地万物的一切未知都充满了一探究竟的渴望,可眼下却什么都懒得去理,此刻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会安静的合上眼睛,一切随缘吧。
想来方才大殿那案头堆积的公文高度,阎君大概还免不了要再批阅一阵,在此小憩一阵再去拜见时间上应该也正合适,于是九重蹬掉了鞋袜便上得软塌合上了眼睛,甫一挨上柔软的锦被,那舒适的满足感便霎时间流淌过四肢百骸,叫嚣着充斥着她的头脑,不再胡思乱想的感受是逍遥快活的,前一世持戒守道的心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既然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守的,眼下最吸引九重的事莫过于与床榻无限的亲近,这软塌上的枕头不错,走的时候一定要想着与阎君讨了来。
殿内阎君执笔的手顿了顿转过眸子,见九重远远的张望了一眼便转身去后院闲逛了,阎君的心中说不上的惆怅,她来了有一段时日了,每日恍恍惚惚倒是落得逍遥自在,轮回路上给她个营生似乎也稳得住她的心神,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面容,这黄泉之下终究留不住她,阎君的手紧了紧,阿谀在一旁佯装没有看见的样子一瞬不瞬的望着殿内的卯榫结构,大殿内檐的合㭼与由额云纹雕刻如此细腻,当真是巧夺天工叹为观止啊!
可即便是在专注的观摩雕工的阿谀也依旧感受到了阎君凌厉的眼神:“殿下,新枕头已经放置到榻上”。
阎君闻言扔下了笔向□□而去,阿谀看着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卷轴一怔,阎君竟然破天荒的开小差了,这当真是百年不遇的奇事,看来这酆都城要变天了。
待九重悠悠转醒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看天色是看不出的,毕竟地府的天色永远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阎君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不见天日”九重不禁叹息,躺在榻上舒服的蹬了蹬腿。
“本君不容易吧!”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声音自不远处传递过来,九重心下一惊,循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只见阎君正倚在不远处的的长椅上看书,见九重望着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身姿未动只定定的看着她。
九重半躺在塌上卧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眼睛也并不敢瞧他,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他的书上,书名却吸引了她的眸光,《现代人力资源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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