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绹温和含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你们不休息休息,在这太阳底下想什么呢?”
宁国掉过头来,见令狐绹等人已从河道对岸走了过来,看令狐绢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收获,宁国微微一笑:“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令狐绢一脸的大失所望,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与平常的荒郊野外没什么区别。”这么一番探寻,他们多多少少地都有些失望,古战场与其它别的旷野郊外也没什么分别,而且这个地方果真很久没人来过了。并且他们搜寻了一番,就连方才袭击华阳的人也毫无踪影,难道就这么平空消失了?还是躲在其他地方?
听见令狐绢的抱怨,令狐绹笑着指着远处的古城方向纠正她道:“这里得天独厚,地势险峻,占据此地则占尽天机,是历代兵家必争之险地,怎么能与平常的荒郊野外相提并论!”
令狐绹的话与师父的话同出一辙却思维完全相反,他从战争角度考虑军事优势,师父却从生命的角度来悲天悯人,华阳不由地微微一皱眉。
宁国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这里地势如此重要,为何没有驻军?”
令狐绹默然了一下,他虽不明白真实原因,但现在军备涣散,各地节度使都各自为政,只顾扩充自己的力量,哪里还会来管顾长安的安危?况此地既有鬼怪之说,地方官员上只怕巴不得就势取消这项军务开支也是有可能的。但他不想说得太明白,斟酌了一下道:“看此河水源干涸,可能驻军不便吧。况本朝开立以来曾令百姓移迁到此居住,若百姓居住较多,应该不必再设驻军吧。”
李义山一直知道令狐绹的武功和军事才能,故令狐绹说话之时没有插嘴,但他此时却不同意令狐绹的说法,直言道:“此河并未断流,且从林木来看,水源充足,应是极易打井取水的。此要地不设军防,应是地方军队的失误。”
令狐绹无奈地看了李义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绕绕弯。却见宁国眉头紧锁地望着古城方向,不胜忧虑。
令狐绢立刻指着河岸边树林里隐约探出头的一座草屋,拉了宁国笑道:“这儿太晒了,公主,我们过去看看那屋子里面可有些什么?”一面走,一面又回头对令狐绹做了个鬼脸一笑。
令狐绹突然意识到绢儿真的和以前不大相同了,她虽然时时说些没头脑的话,让他担忧她没心眼,却又总能在冷场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说出转弯回旋的话。他以前很是担心若没有太后和公主的照拂绢儿该如何在宫中生存,但此时他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所担忧的那样。
记得她四五岁的时候,一次他在外读书回来,发现她在家挨了打却始终也不敢告诉他和父亲,他不由地担心她的安危,向父亲力争将她带在身边读书,父亲无奈地同意了。为此,母亲还和父亲不依不饶地吵了好几次,责备父亲为了两个妾生的儿女置她的名誉于不顾,让外人笑话她恶毒以致于妾生的女儿要乔装成男童出门读书!可唯有他知道为了躲开母亲,绢儿是怎样地刻苦努力生恐父亲不让她跟着自己的。他想起得知他十八岁将要出远门的那一刻她是那般恐慌的模样,令他不得不一再推迟着不肯出门。而现在,当初那个娇柔可怜的小女孩一眨眼就成了外表直率大方、其实机变敏锐的姑娘,看来宫中的争斗一点也不轻松!
宁国果然依着令狐绢的话跟随她向树林里走了过去,令狐绹忙拔剑跟了上去,裴泽渡见令狐绹拔剑,也下意识地也拔出了剑,一行人便也都跟了上去。
到了草屋前的一堵仿佛曾是院墙的断垣旁边,令狐绹伸手挡住了宁国:“且慢,让我先进去视察一下。”
宁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只得依言停了下来。
令狐绢却一点也不安分地左顾右盼,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桃子!”
见她向院边走去,宁国也转头去看,果然见那边有一棵桃树,树上的桃子正是成熟之时,微黄的桃身上露出桃尖的一点鲜红,很是诱人,她不由地也走了过去。春瑶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华阳本是跟在她们后面的,见她们去摘桃,就停在断垣边等她们。
忽听一声微响,一支冷箭从屋中射出,立在华阳旁边的裴泽渡本能地一抬剑,撞上了箭羽,箭头偏了些方向,扎在华阳的右臂上。裴泽渡忙抢步上前,与令狐绹一起冲进屋内,只见屋内光线阴暗,零乱堆放有几件破败的家具,却压根没见人影。他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翻窗一个踢开后门,追了出去。
院外李义山忙护住华阳,将她扶在断垣边坐下,正待检查伤情,却听见令狐绢“呀”地一声大叫了起来。宁国和春瑶正回身要来瞧华阳伤的如何,听见令狐绢的叫声忙又扭头去看,只见令狐绢已拔出剑正对着草丛一顿乱砍,宁国忙折返身去,却见一条青蛇已被砍成几断散在草丛里。
宁国见令狐绢倒也敏捷得很,正要取笑她两句时,却见她坐在了地上,将裤脚扯开,只见小腿上方赫然两个小红点,并迅速地变成青紫的一块,周围也开始红肿了起来,宁国惊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
李义山只得先放下华阳,过来看令狐绢的伤势,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有毒!”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立刻掏出自己的手帕将的令狐绢伤口上方的小腿上扎紧,旋即又毫不迟疑地对着她的伤口吮吸,吐出毒液。
华阳也忍痛和春瑶走了过来,见李义山已反复吮吸了几次,华阳便对春瑶道:“烦将我包裹里的荷包取出来。”
春瑶按华阳的指点打开她的包裹,取出一个大荷包来打开,里面好几个各色的小罐,按她的要求取了一个小瓶递给李义山。
李义山忙将里面的药涂抹在令狐绢的伤口处,又用干净的布替她包裹好伤口,方才松了一口气,解开扎着她小腿的手帕。
令狐绢却伸手将沾了血迹的手帕夺了过去,径自放入自己袖中道:“多谢你了,我洗了再还你罢。”
李义山又要替华阳处理箭伤,见箭头已没入手臂,取出来必少不了疼痛的,他望了一眼华阳平静的脸,抱歉地一笑:“要忍一忍,有点疼。”
见华阳点了点头,李义山便去拔箭,但用力之下感觉不对,又见华阳猛然闭目紧咬下唇,便忙收了手。追赶刺客未果的裴泽渡返回来见了,忙道:“别拔,恐有倒刺!”
已先裴泽渡回来的令狐绹正在旁边察看令狐绢腿上的伤势,见李义山处理甚妥,放下心来,轻拍了一下令狐绢,也走了过来。
令狐绹和李义山都听说过有倒刺的箭头,却未曾见过,因这种箭头制造工艺要求甚高,故并不常见。裴泽渡在边境部队行伍多年,曾见人中过此箭,他虽对医术并不通,但却知取此箭须得用刀划开肌肤方能取,若贸然将箭头拔出会导致受伤人流血不止。不知为什么,他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很不像他平日的性格,但李义山更不敢轻易取箭了。
令狐绹看了看四周环境,提议道:“此地树木障碍甚多,恐袭击者仍躲藏在不远处,还是先回到方才的河洲之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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