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放声纵哭,好似要把一切过去的沉重和风雨全然用眼泪宣泄出来,祈求能得一个生命的解答。

她一直很乖巧,亦很懂事,在云老爷、云夫人膝下,在师父跟前,都是如此。

如果有什么她必须明白的道理,那便依照长辈的训示去做就是,如果有什么不该由她知晓或干预的事情,她也从来不多问一句话。

可是,她也有心事,会害怕,也会难过。比如在漫长的黑夜里,比如当那些如梦般的回忆闪现时。

这些年积压在心底里的委屈和泪水,一切不知来由的痛苦,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一个拥抱中爆发,一时间竟收不住,只能任由情绪撕扯着漫无边际地漂浮,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侯无虞柔声安抚道:“痛痛快快哭一场,就都好啦。”

待情绪渐渐平复,卿如云恍然从夏侯无虞怀中抽身,一边道谢,一边克制着重重的鼻音,说话间仍带哽咽,道:“你说那个人没有死,是不是真的?”

夏侯无虞一笑,拍着胸脯,又两手一摊,敞开胸怀,如同他一贯的将这颗心毫无保留地袒露给对方,道:“你看看我,不是在你眼前好好的吗?”

卿如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道:“是你,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

夏侯无虞道:“是我,真的是我。你看我,是不是好端端的?过去虽然不尽如人意,细想想,其实也坏不到哪里去,对不对?”

卿如云仍是不信,道:“可我过去不识得你。”

夏侯无虞笑道:“最直接的证据你早已见过,可不许抵赖。”

卿如云问道:“什么证据?”

夏侯无虞道:“你为我治伤时问我是否曾有旧伤,还记不记得?”

卿如云怔怔地点点头。

她自小敏慧非常,尤其过去因患有眼疾,无法察言观色,便更懂得从言语话意之间揣测他人的意思,不致令外人感到麻烦。可甫从一场噩梦般的哭泣中唤醒,对夏侯无虞的说法,一时也无法思量得更多。

夏侯无虞续道:“慕卿妹子,我虽无法推知当日凤凰花城中究竟发生了何等巨变,想来也逃不过一场人间惨剧。故而,你想不起来也罢。我只盼你千万不要自责,相信我,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卿如云道:“可你身上的伤终究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想......我可以做些什么补偿你?”

夏侯无虞道:“伤既好了,疤痕已不在心中,何谈补偿?”

卿如云涩然一叹,半转过身,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窗外。

天空是那样敞阔,早间的雪地晴空短暂地带来一丝暖意,可人们心中,这个深冬季节依旧萧索。

卿如云缓缓说道:“我杀过人,东海边,我杀了许多北辰的士兵,可他们又何其无辜?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权贵者的棋子和爪牙罢了,他们也没有选择。我明明可以的,我明明可以直接杀掉篡权者和为首的助伥者,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就因为不能这样做,最后只有杀了无辜人泄愤。你说,我这样的逃避者,是不是同那些恶人并无二致,同他们一样的罪无可恕?”

夏侯无虞心下一沉,只道她是顾念自己的心情才不忍对夏侯凉夜下手,沉吟良久,劝慰道:“对于每一个人来说,生死都是天大的事。然而既已造成,无可挽回,唯能以善意补偿。我母后曾说过,居上位者,难免涉下民生死事,时常心有不忍,但生在皇室,没有人手脚是不被缚住的,故而不应怨天,不可尤人,始终相信这世上善意是涌动的、流通的,多做一点善事,多少也可弥补一丝亏欠。以命抵命很简单,可原本这世上就没有恩怨两清的道理,公义只在各人心中。”

卿如云兀自望天出了神,这一番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心里。

忽而,她耳尖一动,低声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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